此刻的含春閣略顯空蕩,蓮兒已在房外等候,屈膝行禮,請王爺入内。雲逍收到主子的示意,将錢媽媽打發走了。
顧晨獨自入内,刺目的紅綢等已被撤掉,隻那櫻桃紅的紗幔還在。
宋雪坐在琴案後,不聲不響,好似不知有人進來了。
顧晨坐在了昨日的位置,隔着紗幔看向宋雪。
蓮兒手腳麻利的斟茶倒水,眼睛不時掃過瑞王和小姐,悄悄退了出去。
青玉香爐飄出絲絲松香,在房内畫出飄忽的痕迹,彌漫四散……
“王爺可想好要從何處學起?”
顧晨摸着扳指,道:“雪兒,我已經知道你為何不願離開含春閣。你的娘親……”
宋雪打斷了她的話,“王爺來此是為了學琴,旁的,皆與此無關。”
“我知道你……”
宋雪嗤笑一聲,道:“王爺,你什麼都不知道。”
顧晨沉默良久,道:“你說的對,我什麼都不知道。你細細說與我聽,可好?”
這次換成宋雪沉默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得含春閣漸漸熱鬧了起來。
紗幔内突然傳出了輕佻的笑聲,宋雪軟了聲,道:“王爺莫不是……不是來學琴的?王爺可是要飲酒吃席?王爺若是要飲酒吃席,賤妾願意相陪。若是王爺想要春風一度,賤妾也願伺候。”
“雪兒!”
這一聲含着惱怒,宋雪卻恍若未聞,笑得近似放蕩。
“王爺可是被賤妾說中了心事?此處是含春閣,尋歡作樂、縱情放肆、一晌貪歡。王爺何須惱怒?”
顧晨眉頭緊蹙,道:“你若不願說,便不說。何必用如此自輕自賤的話來激我?”
蠟燭燃出淚,在寂靜中響起爆裂聲。
顧晨心痛難忍,平複幾息,道:“雪兒,撫琴吧。”
少頃,琴音響起。
先是低沉徐緩,聞之靜穆。接着琴音漸高,一波一弄之間琴音在一唱一和,仿若知己相談。铮铮之音明朗輕快,如清澈的溪流蜿蜒山間。音韻悠揚,綿綿如細流,空靈如行雲。然,琴音在最高處卻急轉直下,密集如滾滾暴雨,從天之上落于塵之下。知己間的唱和變為針鋒相對,怒吼爆喝蕩在胸間,噴薄的怨氣似要不死不休。躁亂止于一聲铮然,琴音歸于平和,漸轉至空靈,複又淡然消逝,尾音袅袅,恰似決裂之後相忘于江湖。
顧晨久久不能回神,許久後,道:“我明日再來。”走至門前,身形頓住,落寞的問道:“明日,是不是要彈《不複見》?”
一曲《莫相知》讓宋雪面染薄汗,房内隻聽得到她的呼吸聲。
顧晨長歎一聲,道:“我日日都會來。”說罷,拉開門走了出去。
在一樓内飲酒談笑的諸人見瑞王走下來,瞬間安靜。等瑞王離開了含春閣,轟的一下又吵鬧了起來。
顧晨說了日日都會去,可她卻不知該要如何與宋雪相處。如此下去,是否自己每次出現,都會讓雪兒與自己的隔閡越來越深?馬車搖晃,顧晨面露痛苦,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宋雪雙眼無神的坐在琴案後,蓮兒喚了多聲,她才有了反應。松開緊握着的手,掌心又是一片青紫。
明月當空,甄惠回了國公府,腳步匆匆,道:“娘,阿姐又去含春閣了。”
今日是她長這麼大,阿姐第一次對她露出不悅之情,這讓她久久不能釋懷。
“娘,昨夜你不願告訴孩兒。可剛剛阿姐又去含春閣了,這到底是為何呀?”
趙婉細細想了想,道:“不是不告訴你,而是我知道的也不多。”
甄惠乖巧的坐到母親身邊,道:“娘知道多少就告訴孩兒多少,可好?”
趙婉放下手中的書,道:“你姑母故去時你還小,你可記得,你姑母留給你阿姐一塊松鶴祥雲白田玉佩?”
甄惠仔細回想,道:“好像是。可這麼些年,我不記得阿姐佩戴過。”
“那是因為你阿姐将這玉佩送給了忠義侯府的庶女。”
“忠義侯府的庶女?啊?含春閣的宋姑娘?”
趙婉點頭,道:“對,正是她。當年老侯爺病入膏肓,藥石無功,卻遲遲不肯咽下最後一口氣。皇上得知時正和皇後,安國公主,還有你姑父和你阿姐在一處,幾人一同去了忠義侯府。就是在那個時候,将玉佩送給了她。後來,晨兒與我說是因為喜歡那個妹妹,憐惜那個妹妹,不忍心見她受盡磋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