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人的大腦總是會不由自主地遵循之前被強化過的邏輯。
思想的鋼印一旦形成,很難移除。
讓你參加培訓,目的就是讓你在深海能出自本能地和同伴同頻操作。
這麼說吧,太空上面人類已經實現了飛船對接,技術很成熟。
但是在深海,人類的技術還沒有做到艇與艇對接。
在這種局面下,合作者的默契和理解,就變得很重要。”
交代完這些細節,埃爾斯又道:“現在都清楚了吧?你想拒絕,還來得及。”
周夏點點頭,冷不防來了句:“老師,當初給我巨量的海德拉積分的也是您吧?後來您還專門輔導我數學、幫我造防火牆,為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敏感了,現在回想起來,埃爾斯對他的種種照顧,總令他有種臨終關懷的意味在裡頭。
埃爾斯的表情有幾分微妙,半晌才道:“因為我在地鐵遇害後,線下生命的最後一刻,是你照顧了我。”
然後他的眼珠轉了下,看上去有些狡黠,仿佛在問:“這個理由,你能接受嗎?”
對付這種老狐狸,突發襲擊的招數一次或許還有用,再接着問,肯定就問不出什麼細節了。
想到這裡,周夏笑嘻嘻道:“能接受!再說了,上帝操縱棋手,棋手擺布棋子,不到最後,誰又知道自己屬于哪一環呢?”
埃爾斯道:“好小子,這是譏諷我呢!”
臨分别前,埃爾斯還不忘叮囑周夏,說他們将要去的地方靠近B國的原位科學實驗站,又叫深淵基站。
既然在兩國交界處,這就意味着水下作業的人,動作必須快、穩、準。
否則一旦被B國發現,官方并不方便公開組織大規模搜救。
也就是這個提醒,才令周夏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計劃。
他把上述的對話完全轉述給陸世風,問:“你會飽和式潛水嗎?”
陸世風道:“我有飽和潛水員證書,但并不喜歡進密封艙被沉到海底,太孤獨了。”
周夏不信:“你這麼喜歡獨處的人,也會覺得孤獨?”
陸世風把手邊的棒球帽倒扣在周夏臉上,僅露出他的嘴唇,輕聲說:“那可不一樣,‘萬徑人蹤滅’的孤獨,和鬧市區裡‘衆人皆醉我獨醒’的孤獨,是兩回事兒。”
周夏感慨道:“為什麼鲨魚、鲸都能在大海裡快速上浮,人就這麼麻煩,浮上來要花十幾個小時!”
說完這話,他想要把帽子拉下來,卻被對方扣住手,隻聽陸世風笑道:“那是因為它們的肺和我們不一樣,不過咱們的肺活量也很大,不信你體會一下?”
下海的那一天很快就到了。
盧映雪帶着周夏乘坐科考船出海,來到指定海域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左右。
天上有積狀雲,意味着低氣壓,今天很有可能電閃雷鳴或者瓢潑大雨。
科考船剛停好,就有人過來對着盧映雪附耳低語。
後者聽完後立即問:“兩個潛水員都來不了了?”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後,明明海面上大風頗涼,他的額頭卻開始冒汗。
周夏看到眼裡,心說:不錯,按照計劃進展。
見盧映雪盯着自己,他立即發問:“看我幹什麼?要是你那邊沒人,我就自己單獨下海。”
盧映雪苦笑道:“你等我一下,我再找找看。”
周夏堅持道:“你就算找來新人,對我而言也是陌生人,沒有一起培訓磨合過,還不如我一個。”
盧映雪盯着他,好像想看出來他的真實想法。
周夏道:“怎麼了,不相信我的話就算了,返航?”
盧映雪背過身,走到遠處的甲闆上,應該是在向普朗特請示。
等他轉身再回來,對周夏笑道:“給你安排了個新的同伴,已經派直升機去接,我們會在飛機上對陸世風進行身體檢查,到船上就能直接進密閉倉,準備下水。”
這下輪到周夏吃驚了。
很快陸世風到達,隻是和周夏打了個招呼,便進入船上由钛制造出來的全封閉潛水器。
大門關好,開始有人朝潛水器裡注入氦氣并加壓。
透過合成晶體材質的窗戶,看見陸世風已經換上寬松的短袖,周夏不由摸了下耳朵和膝蓋。
他知道,艙内的氣壓最終會被提升到與本次任務工作深度相同的水壓,也就是21個标準大氣壓。
在加壓過程中,裡面的人感覺就像被擠壓住了一樣,會産生諸如關節疼痛和耳朵痛等症狀。
而且吸入氦氣之後,陸世風的嗓音也會變,通信系統會對此進行降調處理,以保證水下的順暢溝通。
按照之前的計劃,他隻是安排陸世風接應,沒有想到他會要求随自己作業。
現在兩個人都潛入深海,是不是有點太冒險了?
盧映雪看下手表,已經中午了,他叮囑周夏道:“
潛水員在密封艙很容易疲勞,所以你們動作不能太慢。
而且一到深夜,深海的動物會開始進食,也會擾動作業。”
周夏随即被帶到潛水機器人前,這家夥形狀類似于人體,隻是個頭要矮很多,四肢都是圓柱狀金屬。
他之前“試駕”過,想更好地控制它,就得把自己的意識和這個金屬軀殼最大程度地契合,感覺就和開車一樣。
這時有人過來彙報說加壓完成,密封艙的空氣和電量、水、食物,能保證至少48小時。
周夏回望密封艙,陸世風朝他比劃了手勢,看上去慢吞吞,擡手、動腳都很費力,有點像生活在空間站的宇航員。
接下來,他們要一起沉入300米深海,頭頂上方是相當于一百層樓高的水體。
這個活兒的危險程度,看來比清理核電站和排雷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