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卻又不依不饒道:“小孩,你的野心和夢想都沒了?就打算天天在遊戲和閑逛中浪費生命?”
試圖躺平的羞恥感曾像酷刑般在周夏心上留下了烙印,這個烙印不僅在形成的那一刻滋滋作響,每一次被迫追憶時,都好像在舊傷口上又燙了一下。
一個人自知有某方面天賦卻沒能持續努力,于是随着時間流逝成為凡夫俗子。
他為了生活先讓它等幾年,回來再看時,也許天賦已經和冰一樣化的無影無形了。
然後他可能會悲哀地發現天賦也是消耗品。
周夏腦中曾無數次設想過上述的畫面,他懊惱地想:為什麼須叔要問這種讓人難過的話題?
他打起精神道:“我也試過堅持自學,但沒有了之前的環境,不僅理解起來吃力,做題目也好像變得更難了。”
須叔道:“要是你這樣就放棄了,不僅證明你不适合數學,更證實了你不适合做任何有價值的工作。因為任何有點價值的工作往往都伴随着困難和孤獨,這才是人生。”
話很有道理,但也太傷人了吧。
周夏賭氣道:“書我也拿到了,錢直接打給你可以嗎?這課本我既然買了,無聊時肯定會順便瞅瞅,但并不打算研究。”
沒想到須叔大怒:“什麼叫瞅瞅,還順便?那你晚上睡覺時為什麼不幹脆直接下葬呢?反正眼都閉了,順便嗝屁好了!”
周夏被氣得一時說不出話,半晌才小心試探道:“須叔您是誰啊,咱們認識嗎?”
那人道:“我是你姥爺!”
隔着網線,他都能感受到那一頭的暴跳如雷。
這人簡直跟老老周脾氣一樣大,應該是個同等年歲的老頭。
周夏突然生出逗他的心思,道:“須叔,你知道為什麼馬戲團裡很少馴貓?因為它什麼都教不會,既然沒必要浪費精力,就讓它擺爛好了,隻要他不危害社會就行。”
須叔冷冷道:“你不僅巧言如簧,而且毫無鬥志,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
周夏立即回複:“以前咱們見過?”
須叔道:“哼,老子真是上輩子殺豬,這輩子教豬。算了,你先看看自己的賬戶?”
周夏這才注意到,他的積分突然變成了負數!
哇塞,這又是一個超級黑客嗎?
他連忙道:“這些積分将來要還給人家的,你拿走了我怎麼向人交代啊?”
須叔發來個得意的表情說:“你想留着這些積分,接下來就得聽話好好學習,有不懂的地方可以上線留言或者問我。”
原來天上除了會有餡餅掉下來,偶而也會掉下惡師。
周夏想,他都到這步田地了,還有人耳提面命地來叮囑他好好學習?
這麼一想,刹那間又覺得這老先生怪可愛的。
等到他忙好瑣事都要下線離開網吧時,聽見手機“叮咚”一聲。
哎呦,這大中午的,又有新單子了!
這次的包裹他很快就拿到了,送貨地點仍是花果園,看來自己确實和這地方有緣。
系統裡指定了某餐廳為收件地點,說隻要在這裡等到晚上十點就會有人來。
周夏來早了,隻能先找地方坐下。
最近他的自信心總是在山巅和山谷間波動,連數學課本都要看不懂了,接下來還要啃天書和跑車。
不行,今兒他無論如何都得吃點好的犒勞下自己,順便補補身體。
看到招牌上有很多食材被店家特意标注了“大補特補”,周夏喊來服務員大叔,指着牆面上“牛寶”兩個字問:“這個是牛腦子對吧,很有營養的那種?”
大叔盯着他看了足有一分鐘,才道:“你多大了?”
周夏不耐煩道:“你管我多大了?先來十個吧!”
大叔露出驚詫神色,繼而表示那确實是他們店裡最有營養的大菜,并且又一次确定了他确實要十份。
得到滿意答案後,大叔興高采烈地走開了。
不一會菜就陸續端了上來,大概是廚子很舍得用香料,食材也很新鮮,周夏這次竟沒吃出絲毫的腥臊味兒。
于是他大口大口地吞着眼前的硬菜,腦子裡都是之前那本數學書上的句子。
令人奇怪的是,店裡的服務員不一會就來一趟。他們有男有女,各個都說是為了要幫他倒水、加料,可臉上都是憋不住的笑。
除此以外,後廚門後還聚集了幾個女孩子,她們不是從門縫裡偷看他,就是探出頭看他。有人嘎嘎笑,還有人嘻嘻笑,把廚房的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
不一會兒,廚房那邊傳來個中年女人嚴厲的聲音:“下班怎麼都不回家了?都是來看帥哥的,還假裝說服務,騙誰呢?”
有女孩子小聲道:“你這輩子見過吃光十個牛寶的客人嗎?”
然後又是女孩子們的嘻嘻哈哈。
隻見門簾一掀,後廚走出來位人高馬大的老闆娘,她原以為那位被圍觀的客人是個壯漢,哪知道還是個少年。
他似乎滿腔心事,正坐在那裡惡狠狠地吃着牛寶,鼻血滴落到桌子上都沒察覺。
老闆娘頓時母愛爆棚,覺得這孩子的傻樣太招人疼了,她沖着周夏嘟囔道:“傻孩子,你受什麼刺激了嗎?這東西不能多吃,剛才那幫人坑你呢!”
周夏正徜徉在數學的幻境裡無法自拔,被老闆娘聲若洪鐘地喊了一嗓子,馬上停下筷子道:“怎麼了?”
老闆娘遞過去一包紙巾解釋:“哎呀都是我店裡的那幫兔崽子,怎麼能一下子給小孩子端上來十份牛寶啊!這東西火氣很大,你看看桌上?”
周夏原本還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遞紙巾,但知她是一番好意,因此也就懵懵懂懂地接了過來。
哪知剛低下頭,才發現跟前飯桌子上的斑斑點點,應該是自己流的鼻血。
他突然想起來,千萬不要有血滴落在包裹盒子上,那樣的話萬一被收件人發現,難免又要給他打負分了!
周夏頓時手忙腳亂,抓起幾張餐巾紙就朝鼻子上貼,同時聽見門口傳來”歡迎光臨“的聲音,應該是有人進門。
老闆娘頭也不回道:“要打烊了啊,吃什麼趕緊點!”
“我來取個快件”,一個熟悉的聲音說。
那人進來後第一眼瞧見的就是周夏:他帶着個貓耳發箍,濕漉漉的嘴唇上滿是鮮血,紅潤的嘴巴閃爍着微光,如同一個鮮豔的吻。
周夏看到眼前這個人,又看眼被鮮血滴落的包裹,心裡暗叫一聲:“不好,怎麼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