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突然傳來一對中年夫婦的拌嘴聲,蘭槐也不禁側目。心想,要是自己母親尚在,也該是這般。
“長安?娘子咱們下月是不是也該動身了。”香菱扶着蘭槐,嘴上卻不停,“也不知道這次該找個什麼理由去。”
“嗯。”蘭槐擡眸望着遠山青黛葬雪,沒再做聲。
而香菱腦子裡已經在盤算這次去長安要帶些什麼東西,盡管路上馬車多麼颠簸,她都有興緻提筆寫下來。
日落時分,蘭家的馬車進了城,趕在宵禁的前一刻入了宅院。
在江南道幾代的富商中,蘭家府邸是少有的典雅。亭台樓閣,水榭蘭宮,共雪色蒼茫;假山怪石,花壇綠植,領坤靈柔情。門樓牆壁雕花瓊樓玉樹,圍牆屋脊雕龍鱗爪飛揚。
向東轉彎,穿過一條南北向的穿堂便是老夫人的寝屋,雕梁畫棟,富麗堂皇。
“大姑娘,老夫人正等着你呢,直接進去罷。”
香菱還未通報裡面的嬷嬷就探出個頭來,挂着臉膩笑。她也隻好作罷站到蘭槐身後。
甫一入門,狸奴就從高台上跳到蘭槐的身上,頗為親昵的蹭蹭臉。蘭槐的心也跟着柔軟起來,輕柔地順毛。再擡眸,隻見兩人攙着一位鬓發如銀的老母迎了過來。
“還不快些過來讓我瞧瞧傷着哪裡了。”老夫人不怒自威,又一把摟入懷中涕泣,“早知如此,當初何苦應下。”
蘭槐放下狸奴,不停地拍着她的後背,語氣有些無措,隻好不停地重複,“祖母,沒事了。”
一旁站着的奴仆紛紛來勸解,才止住了泣涕聲。兩人又拉着手說了些體己話,直到老夫人身邊的嬷嬷出聲打斷。
“天色漸晚,老夫人該就寝了。”
聞言蘭槐也擡起頭來看向窗外,冬陰向晚,府燈長明。
老夫人也重新端起架子,拿過奴仆遞過來的安神湯抿一小口,“成,槐兒快些去拜見完你爹爹就回去睡吧,兄長那邊明日再去。”
蘭槐應下 ,帶着香菱出了玉京築。
穿過抄手遊廊當中便是穿堂,過了就是父親的墨韻院。
“娘子,院落外怎無人看守?”
聞言,蘭槐一瞧,果真沒有護衛,隻當是夜晚交班來的晚些。這個點父親應是在書房,正要敲門就聽見裡面傳來說話聲。
“阿耶,為什麼我提的意見您不同意?我們長年累月将茶葉和瓷器送往長安給那邊的商戶,難道您就沒想過在那開店嗎?”
“開店需要的人力物力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更何況那還是長安!”
“長安又怎麼樣,隻要我們蘭家想做,便能成!”
話音剛落就聽見門被推開的輕微響聲。
“阿耶,阿兄。”蘭槐點頭行禮,轉身又将門扉關上。
“你可算是回來了,擔心死我了。”蘭淵見到蘭槐臉上的紅熱立馬消下來,換上一道敞亮的笑容。
“阿兄,你怎麼和阿耶起了争執。”蘭槐佯裝責備的撥開蘭淵伸過來的手,“千錯萬錯都應是你的錯。”
蘭淵羞愧低頭,将争執的緣由娓娓道來。
原是前幾日他查賬本的時候發現送往長安的貨物盈收頗少,調查一番發現竟是長安商戶坐地起價,聯合打壓他們這種外地運貨商。為了不讓貨物損失他們隻好降價售賣,最終成了如今這局面。
蘭淵邊說着邊瞧着妹妹的神色,“我就跟阿耶說咱們也在長安開店,有了店面一來可以在都城也打響我們蘭家的稱号,二來既不用擔心這些問題還能賣的更多。哪知阿耶就是不同意。”
蘭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起身替蘭山君沏了壺新茶,“阿耶,我覺得兄長說的并無道理。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麼,可咱們什麼也沒做錯呀,任憑那蕭家多有權有勢,咱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蘭山君眼神盯着蘭槐看了很久,好半晌才長長歎息了一聲,服了軟,“你們想做便做吧,可要記住一點,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那咱們就變成地頭蛇。”兄妹二人異口同聲,反應過來後相視一笑。
送走了蘭山君,蘭淵将圖紙鋪在桌子上,指點着行進的路線和規劃。
“既然你勸說了阿耶,那将來長安所有店鋪的分紅都有你一份,這次你可不許推脫了哦。”蘭淵頗有無奈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他一直知道蘭槐比自己聰明了不止一點,很多經商策略都是她在背後暗自幫忙。都說親兄弟也要明算賬,可她什麼也不要,隻囑托他留下最好的丹青與墨。
蘭槐盯着兄長認真的樣子輕笑出聲,“那,我能做那個行頭嗎?”
“什麼你要親自去?”蘭淵驚詫地叫道,腳步打了個轉繞到蘭槐身邊,神情嚴肅,“怎麼突然要做起行頭了,還要去長安那麼遠的地方。”
蘭槐撇開他的手,緩緩開口,“總要有個親近的人去看一看鋪面,置辦一些行頭的,我在宅院裡呆久了都要悶出病來了。”
見他神色松動,蘭槐站起身整理衣襟,“祖母和父親那邊就靠你去說,記得幫我申報。”
說罷,就走出了院門,隻留蘭淵一人在屋内發神。良久蘭淵才反應過來,蘭槐竟與往日有些許不同。
次日,雪晴,雲淡,日光寒。
“娘子,狐皮鶴氅,香囊。”一回到屋,香菱将大氅替蘭槐穿上,又把香囊放在她手心,“握着暖和些,适才去給老夫人請安的時候忘了拿,您這手冷的我都心疼死了。”
“拜帖拿過來我看看吧。”蘭槐在山上小住幾日,昨日回來的時候拜帖都堆成了山。
都是蘇州城裡的小娘子們發的,要麼喝茶要麼賞花。看見幾張賞花的帖子,蘭槐側頭問道,“那些苗可移植好了?”
“前些日子就弄好了,保證耽誤不了今年的春日。”香菱正在清掃書閣上的灰,笑着說道,“娘子可都要推脫?”
她指的是拜帖。蘭家雖說是商戶,但那些娘子都盼着能從她這裡撈些胭脂粉黛,因此每日拜帖堆積如山,但蘭槐卻是很少去。
蘭槐舉起最後一張素白色拜帖,無可奈何,“書院來的,推脫不掉。”
“何時?何地?我去準備準備。”
“今日,城郊湖心亭,鑿冰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