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畫扇竟覺得有些恍惚。
思緒飄飛流轉,最終停在上輩子的最後一天,他穿過牢門将她抱起,卻被顔正卿射出的弩箭刺穿了心髒。溫熱的鮮血順着他的心口流淌而下,與她的鮮血混在一塊。
往昔曆曆在目。
重活一世,她以為這一次自己可以保護好他,可到頭來,他又一次舍命救了她。
“衍之!”
顧老爺匆忙上前,雄渾而顫抖的聲音将畫扇的思緒拉回現實。下一刻,顧衍之小小的身軀便被顧老爺抱起,插在他背上的匕首“哐當”一聲落在了地上。
畫扇呆愣在原地,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還愣着幹什麼?都上車啊!大丁二丁,老人家腿腳不利索,還不快扶上來!畫扇你也是,也得去鎮上檢查一番!”顧老爺将顧衍之抱回馬車,探頭出來催促道。
大丁二丁兩位仆從方才被這變故吓傻了,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快步上前,兩人作力,幾乎是用擡的方式将兩腿哆嗦的王老太擡上了馬車。
畫扇應了一聲,飛速将方才奶奶受到驚吓時落在地上的草藥撿起,跑上了馬車。
所有人都到齊,馬車便迅速行駛開來。馬蹄笃笃踏在堅實的林間山地,聲音節奏而有規律,直将整輛馬車也牽得晃動起來。
“顧伯伯,這是今晨畫扇腿受傷時,奶奶去山上采的一些止血的草藥,興許能派上用場......”
畫扇小心翼翼地将草藥放在顧老爺身邊。或許是因為重生成了小孩子,她如今的承受能力也大不如前,沒說兩句話,聲音便沾染了哭腔。
這地方處在小鎮附近最偏僻的一帶,附近鮮有人住,更别說是能治病救人的大夫了。
顧老爺側頭看了那些草藥一眼,雖說那些草藥他一個都不認識,但眼下這情況,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他将草藥在掌心搓成一團,将小顧衍之的身子整個翻過來,像剝粽子一樣一層層剝開。
方才還紅着臉框的顧衍之此刻早已因失血過多而變得臉色蒼白。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下意識地扯着身上的衣服,身子雖沒了反抗的力氣,眼珠子卻溜溜地往畫扇那邊看。
“都這關頭了,你還害羞什麼?命重要還是臉重要啊?”顧老爺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恨鐵不成鋼地歎口氣,“畫扇,你先轉過去吧,你看着他,這小子害羞,等上好了藥我叫你。”
“啊......好......”畫扇捂着眼睛轉過頭去,心中思緒萬千。
這一世的顧衍之……好像和上一世,不太一樣?
上一世,第一次見面時,是他從柴堆裡将奄奄一息的她找到的。可那時她失血過多,視線也因眼睛受傷而變得模糊,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究竟是什麼模樣,便沉沉昏睡過去,自然也沒看出他當時有沒有臉紅。
據說她那一次足足昏睡了半個月,醒來時已經到了顧府。
冬日的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驅散了心底的寒冷。她堪堪睜眼,便見那與她年齡相仿的男孩闆闆正正地坐在她床邊。
見她醒過來,他沖她笑笑,不知從哪變出一根糖葫蘆遞給她:“阿娘說,吃了糖葫蘆,所有不開心就都會被趕走了,你也試試?”
然後他就被顧老爺揍了。
被揍的理由是:病人不能吃糖葫蘆。
可盡管過去這麼多年,畫扇卻記得,那一根小小的圓圓的糖葫蘆,比她後來吃過的任何一根都要甜。
上一世的顧衍之,好像确實不是今天這樣。
那時的顧衍之雖然有些害羞,但說到底還是個孩子,并沒有那麼多的顧慮,不像如今這般動不動就臉紅。
她倒是以大人的角度去想事情了,隻當他是有些内向,才沒發現他的種種異樣。如今細細想來,這一世的顧衍之,哪哪都透着不對勁。
莫非,他也重生了?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又怕此時貿然轉過身去會将顧衍之吓到,隻能繼續捂着眼睛等着。
不知過了多久,顧老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好了。”
畫扇轉過頭去,便見顧衍之小小的身子趴在顧老爺腿上,身上蓋着那件白色裘袍,不知是睡過去了還是暈過去了。
“傷口倒是不深,看這位置應該也沒傷及要害,如今血算是止了,就是不知到鎮上還要多久。”顧老爺疼惜地看着懷中的人歎了口氣:“小小年紀,倒學會英雄救美來了。”
“顧伯伯對不起......”畫扇低聲道歉。
顧老爺将手上的草藥汁液擦拭幹淨,手輕輕放在畫扇頭上:“無妨,這事怨不得你。那山賊沖着你去的,匕首那時對準了你的心口處,若是衍之不替你擋這一下……我也無言向你娘交代。”
畫扇抿唇望着顧衍之染血的衣袍,隻覺得心中堵得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