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寬容地看向她——永遠這樣寬容,像溫和地注視一頭尚未成熟的幼獸,“殿下總這樣說笑……您可不是塵泥捏的,身為神子,那是天地的造化。”
她沒有在意。隻催促他說,趕緊去為小霍解決問題。
他卻突兀地說:“他的出身太低。況且我們已與朱氏聯合,要取戴氏不被承認的私生男……這于情理上過不去。屬下還是更推薦王公子與戴公子,紅塵公子次之,帝天再次。”
好像混進了什麼奇怪的龍……昭昭真是想要扶額苦笑了,索爾這叫什麼?公公黨?大事小事都要操心。
紅塵公子次之……是因為笑紅塵的國籍。日月帝國的軌迹莫測,不好說她們的下一步棋。萬幸的是聖火教主在她們這邊,這就算是大半個日月帝國。管她什麼聖靈教、本體宗,聖火教主當面,都要老老實實地夾緊尾巴。
……這是母親為她下的一盤棋。順風順水,毫無障礙。她像是裝備最精良的玩家,被操縱着一步一步向前,達成既定的、最完滿而美好的結局。
母親有沒有想過,她的野心比她還大呢?虎母無犬子,有其母必有其女,正所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母親當年做了将星,輪到她,當然不甘心隻做将星。
母親所做的一切,都建立在想讓女兒縱情享樂的基礎上。不過即便如此也堪用了。她也有自己的手腕。
她們沒有談太久,回到客房時二位郎君已用過正餐,在品味餐後的最後一道點心。那其實是一些特殊種植的靈果,未到仙草級别,卻也蘊含着令人心驚的靈氣。士族們用這種靈果作為解膩的點心,多有清心靜氣之效。
“小霍過來。”昭昭探頭,沖霍雨浩招手。後者顯見很有些迷茫,但身體的第一反應卻是遵循她的指示做出回應。
少男站起身,邁開步子走過來。他真的長高了很多,盡管依舊不能用健壯雌偉等詞彙形容也堪稱精勁修長。魂師之間女男身高差異并不太大,多數優秀魂師都修煉得結實、高大,然而太過于高挑的男子卻不太受歡迎,這是一些古老的封建遺風。在某一時期,男子高于女子,使後者仰望前者是要掉腦袋的。沒有一個女人能忍受自己被俯視、處于下位,這是時代的必然性——屬于第一性的必然。
霍雨浩已然有了高挑的身量,幸而昭昭還要比他再高一點。她舍不得讓自己的同門師弟掉腦袋,她非暴君,今朝更非前代。
“幹嘛?”
這是王冬問的。他穩穩地坐在位子上,雙臂環抱,隻挑起半邊英秀的眉毛,看起來确實很像一位久得眷愛、地位穩固的少主君,他的視線狐疑地在她們之間掃過,“你們倆真背着我有小秘密了嗎?”
“哎呀……”昭昭禁不住笑了。他總是這樣……這樣什麼呢?她沒有再想,隻道,“溢之想指點一番小霍的第二武魂,這對他來說是大好處、大機緣。一會兒再跟你說。”
王冬聞言坐得更穩了,他本就不擔心那些所謂的“小秘密”。一方面,他知這位年輕的親王是一位實打實的木頭娘子;另一方面,他與霍雨浩相知相識多年,對他抱有足夠的信任。他也知道霍雨浩的第二武魂力量蠻橫,他也并不是總能控制好極緻之冰那可怖的溫度。
但見她溫和地說:“你要先修煉一會兒,還是讓下人過來陪你轉轉呢?族内新得了一批逗趣兒的玩意兒,你想看看嗎?”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往日浸冰的神容也有了幾分溫柔多情。她的眉目和面部肌肉全然放松,蓮花玉面,遠山眼眉,春光流淌着逐漸消融在她的眼中,交凝煙霧,恍惚一片透金湖泊,燒灼出一些和暖的溫度。
他的心下莫名地一松,目光轉過她散漫溫煦的眉眼,那張臉上始終含有幾分倦怠的美麗,仿佛她隻是一個掌中無權的閑散親王,然而他知道她有多麼尖銳、多麼鋒利,卻在此時陷進紛紛的春風。
“什麼玩意兒?”昊天宗的少主人說,“若論珍奇至寶,本大人未必沒有見過。”
“一批偃甲機關。”昭昭道,說到“機關”,原本靜默地站在索爾身邊壓抑精神之海的霍雨浩也擡起頭來。所謂偃甲機關,實際上是一種小型魂導器的别稱,這類小型魂導器一般不具備殺傷力,多是為士族制作的解悶玩物,俗稱,玩具。
它們制作起來并不比其她魂導器簡單多少,因為小型魂導器體型更小的緣故,往往更需要魂導師集中精神雕刻法陣。
昭昭叫下人抱來一個箱子,箱子張開,她從中取出一隻流光溢彩的偃甲蝴蝶。
它的雙翼和觸須都由輕薄的金屬寶石構成,換言之,這是一隻機械蝴蝶。
偃甲機關隻需要注入很少的魂力就能自主運轉,烏發娘子玉雕似的指尖點在那隻蝴蝶的軀幹,魂力順暢地流淌進它的核心法陣,它很快搖晃了一下,随後張開絢爛的雙翼,撲閃着停在了王冬的發邊,绯紅蝴蝶映着他粉藍色的鬓發、映着他驚喜帶笑的眉眼,豔麗如點火櫻桃。
“她很會哄郎君歡心,是不是?”
霍雨浩身側,藍電霸王龍宗主态度暧昧地笑了一笑,他當即擡眼去看,隻見這位宗主注視着不遠處的少女少男,眼中神情淡淡。
這是一個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的小問題。霍雨浩想了想,道:“……她一直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