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隻有她才堪用的字。她沒有否認:“閣主果然冰雪剔透。但這件事,晚輩無法說出口。”
她擡起手臂,遙遙地指了指頭頂。
——天。
這是天道不允許她說出口。
昭昭是龍神和羽蛇神的女兒,本身便是神之女,擁有相當一部分神性。而穆恩則遠不能及,縱他英豪一生,貴為九十九級極限鬥羅,也終究是一個凡人。
一個孱弱的,沒有被龍神打破過命運法則禁锢的,無法與天道抗衡的凡人。
也因此,關于她的身份,昭昭無法直白地說出口,即便她說出來,也會被天道的規則扭曲。上位龍界之事本就不該被透露給凡塵人間,就算她說了,穆恩也不會聽得懂。他沒辦法聽懂。
神界不得幹涉凡塵,但龍神一脈是規格之外。龍神幾百萬年前死的那一回就已經将禁锢在她身上的“規則”燃燒殆盡,即便昭昭沒有繼承完全的龍神血脈,但也同樣超脫法則。而海神暫且還沒能做到這個地步。所以被封印記憶的才隻有王冬一人,所有的天上人間、龍界神界一夢光景,昭昭全部都記得。
“龍神和雷神同為元字輩,按照族譜,萬年後龍神的後代當不起這個‘昭’字,隻有她的下一代才當得。”她道,言語間十足委婉曲折,但她沒有觸犯天道的規則,也确信穆恩能夠聽懂。
這個似乎永遠從容不迫、永遠擁有對策的老人終于面色一變。他平靜、溫和的面龐上顯出隐隐的裂紋。
“你……”他換了一個稱呼,“您……是說……”
她看了他一眼,沒有自恃身份的自命不凡,那雙鎏金眸子始終薄薄淡淡,未生波瀾。
玉昭意學着他之前的樣子,面帶微笑地說:“穆老是海神閣主,即便親緣關系擺在面前,也不必要對我用那個稱呼。”
什麼稱呼?
——當然是“先祖”。
穆恩沉默了一會兒,複又笑了起來。
“你這孩子……”他說,已經許多年沒有這樣暢快,“這是天佑啊……天佑玉氏,天佑史萊克……搖光娘,”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盡管身為晚輩,以表字相稱頗為不妥,但我實在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且允許我這樣稱呼吧。”
“搖光沒有異議。”昭昭道。
“搖光娘子才最應該傳承我的衣缽。但我或許沒有資格教導你,光明聖龍的名頭雖然好聽,但比之羽蛇神依然不夠純淨。”
片刻後穆恩搖了搖頭,失笑,他已經老态龍鐘,盡管眼底透徹,神采奕奕,也無法扭轉本源受損的衰敗之态,卻在此刻煥發出一種别樣的生機來,“龍神先祖……你母親,她在看我們嗎?”
“母親在人間有她自己的眼睛。”昭昭道,“譬如當代宗主溢之。”
其實還有聖火教主祝令儀。但聖火教隐于暗處部署多年,一直宣稱自己信仰的是“聖火之神”,而非龍神,她也無意掀翻聖火教主下的這一盤好棋。因此關于這件事,她沒有如實相告,但也算不得假話,隻是沒有全盤托出而已。
“沿着那條路向前走吧。”
穆恩為她指了一條截然不同的路,“海神閣中光明氣息濃郁,最适合我等光明屬性魂師潛心修行。搖光娘,你也該找到自己的道。”
她其實不需要找。她知道自己的道是什麼。
但她還是向最深處走去,走進了黃金樹的腹腔。穆恩将最濃厚、最難以吸收的光明之力都聚集在了那裡,那似乎是他本人平日修煉之處,而今卻作她暫用之地。
她感受到無盡的光明在胸膛之中盤旋、彙集,她仿佛與這天地大道之間的一切光輝融為一體。
在這光輝之中,她也突破了一道又一道的魂力瓶頸。
出關後她将自己的道、自己的路寫在穆恩掌中,隻有兩個字,簡潔堅定。
她寫的是,王冬。
從始至終,玉昭意都是為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