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她在無極颠倒的混沌之中聽見無奈的歎息。

那似乎是母親的聲音，昭昭想睜開眼睛去看，然而未果，她的眼皮兒紋絲不動，溫熱寬大的掌心蓋上了她的上半張臉。

溫暖，濕潤，卻并不柔軟。她的掌心有縱橫的疤痕，從指腹到掌根都有一層粗糙的薄繭。那是一雙在戰火紛飛的歲月裡握慣了刀劍兵器、攥過缰繩的手，擁有滾燙的溫度和肅殺的冰冷意氣。

“别睜眼。”那個人說，她的聲音逐漸地凝實、清晰起來，“睜了眼就見不到媽媽了。傻孩子，你這是在做夢呢。”

“……媽……”昭昭讷讷地說，話音間有一點唯唯諾諾，她不怕母親，盡管後者總是落拓放浪，卻永遠足夠雍容威嚴，“你入我夢裡幹什麼？”

母親就哼笑了一聲，淡淡地道：“都傷成這樣兒了，做母親的不該噓寒問暖一番嗎？”

昭昭誠懇地說，“應該是應該，但這種事不是應該父親來做？你好像一向沒有這麼多溫柔心腸啊。”

“孩子大了敢頂嘴了。”母親道，語聲之中卻沒有多少動怒的意思，隻是一句輕飄飄的調侃，“你的身軀不太适合你父親神降，所以勞煩我來了。”

“哦。”她想點一點頭，卻不能，在這黝黑混沌的黑暗之中，連調用聲帶都已經十分勉強，“您就是來幹這個的呀？要沒什麼事兒，我得趕緊醒過來參加比賽去呢。”

“着什麼急……這性子到底像誰。”母親就腹诽了一聲。

昭昭也調笑母親作為回敬：“溢之說，我性子像你。”

她就說：“好大的膽子。”帶着笑的聲氣，無從窺見神容，卻仿佛有冰冷的笑意流淌于眉宇之間。這是雙關，說的是昭昭和索爾，這倆死孩子膽子都大，大得很，都敢調笑母神了。

“幫你一點小忙，讓你恢複得快一點——所以稍微調整了一下你的魂骨。”母親說，是那種有點無奈又兼有無語的語氣，“見你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你爹擔心得要死——有什麼好擔心的，當日這種程度的傷我也不是沒受過，可比你嚴重多了……”

“停停停。”昭昭拜托母親打住，她好像聽到了神秘的話外音，有點像父親的音調，說的是“玉子歸你什麼意思姑娘都這樣了在你眼裡還是小事？！你和孩子能一樣嗎你多大能耐她才多大？”，她心說一定要讓親女兒成為你倆play的一環嗎？蠻冒昧呢媽媽爸爸。

她陰險地說：“媽，你也不想要爸爸因為我跟你發脾氣吧？”

“……”

然而沒有人理她。

她好像又聽到斷斷續續的、神秘的話外音了——先是母親的聲音，态度顯見軟和了很多，溫和縱容，是她說，“哎呀，公子，都是為人夫為人父的郎君了，何故還這樣脾氣火爆呢？”

再是父親，冷冷的一聲笑，仿佛一條豔麗盤踞的毒蛇，仍然有昔日夭嫭風采：“你管這叫火爆？要不要我讓你見識下什麼叫真的火爆。”

昭昭簡直能想象到母親的表情，她喜色融融地道：“真的嗎？還有這種好事？”

“你……”父親似乎也無語了，他不再說話，隻歎了一口氣，然而聲氣裡仍然有纏綿的意思，“混賬東西。”

“再罵兩句。”母親真的像個風流混賬一樣沒臉沒皮地笑道，“寶貝兒，你都不曉得這四個字由你說出來有多動聽。”

昭昭非常無語。當她說無語的時候，她是真的無語了。

她無語地、努力地睜開眼睛，眼前模糊一片，過了好一會兒，視野中的霧氣才散盡。

她想擡起手臂，卻感到一股莫名的阻力。少女于是側過頭去看罪魁禍首，王冬埋在她身旁睡着了，他壓着一角被子，那一角被子又籠蓋住了她的胳膊，擡不起來。

昭昭環顧四周，環境看起來很像是酒店。她心下了然，這是已經到了星羅帝國，衆人也已經入住了主辦方準備的住處。她仍然不能确認自己昏迷的多久，也不曉得她究竟有沒有錯過比賽。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眼眸垂下去，見到郎君卷翹昳麗的睫羽，他的鼻梁很挺，從側觀之，仿佛一道山脈高聳，小巧鼻尖偏帶一點翹，雪白裡一點微薄的紅，在迷離睡夢之中顯出玲珑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