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風三人等在女兵宿舍前。不一會兒,一個女生從宿舍樓裡跑出來,遠遠沖他們揮手。三人也笑着舉起手。
“恢複得怎麼樣?”待女生跑近池風問道。
隻見塗青青炫耀似的擡起自己的雙手給隊友看,她臉上帶着得意的笑容,神采飛揚:“你還不放棄啊......”馮凱倒吸一口涼氣,看着她十個青黑的手指,一手在自己的頭上搓了幾下,伸到前面給她豎了個大拇指。“怎麼可能放棄!”塗青青道,“我好像有點感覺了。”她看着三個隊友,又快樂的抖動着自己的手指。
這姑娘還在想着破解風祁祐的靈力。
“改天,改天我一定喊他出來給你好好分析。”池風看着她道。塗青青立刻“嗯”了一聲。池風的目光溫柔下來,“青青,照顧好自己。”
“你們也是。”塗青青有些不舍,她将手握在身後,“你們一定,一定要像現在這樣,回家。”
“放心吧。”祁睿飒朗道。四人都笑了起來。塗青青正色起來,猝不及防的,她向池風和隊友敬了個禮。三人立刻回禮。無聲的莊重和溫暖的希冀在此刻流動。
顧黎從灰蘿樓出來,左看右看,最終還是選擇原路返回。她散步回去,一路上看到不少人。他們不管是勾肩搭背,還是并排前行,亦或是沉默的走着,都為這基地增添了人氣和活力。心裡的創口被堅韌和麻木修複,他們和自己都已經習慣了基地的生活。
痛是一天,平常與樂也是一天。顧黎低下頭,露出一個笑。她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伸展着臂膊,充滿活力的向前走去。
三人嬉笑着從前方走來,隻瞅了顧黎一眼,一個女人無聲翻了個白眼,繼續與同伴交談。顧黎一頭霧水,并不放在心上。行至食堂的花園,前方有個女孩兒神色黯然的蹲在那裡,正從地上撿起來一張張破碎的紙,重若珍寶般的抱在胸前。
女孩聽到腳步聲,猛然轉頭,她的身邊浮現出白色的星光點點,如面粉被打濕後形成的一個個小小的面團。她的臉上現出驚吓,顧黎發現她眼圈紅彤彤的一片,臉上挂着淚痕。
她頂多十八。顧黎在基地裡很少見到少年人,眼前的人讓她想起那個帶着微笑和向往赴死的女孩兒。
顧黎盡量露出一個無害的表情。她慢慢地攤開手掌,掌心正對着女孩,然後慢慢放平。彼此之間保持一個安全距離,打算繞過去。
女孩兒身邊的白色光團逐漸變黯,然後漸漸消失。她快要走過去,正準備轉身。女孩兒忽然開口了。
“067……”
顧黎慢慢停住了腳步。
“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女孩的聲音從小變大,似乎鼓足了勇氣。
“你想問什麼?”顧黎轉過身。
“……”女孩深呼吸了幾口,“我因為膽小并沒有去看那天的比賽。但是我聽到他們議論……您一開始是想和E1打成平手的。”
“但您最終還是殺死了他。您,”她在仔細地思考該用哪個詞才确切,“您遺憾嗎?”她道,“因為它改變了您......原本的軌迹。”
顧黎突然感到有些好笑,又覺得有些荒唐,為這種問題出現在基地裡。她依舊一臉正色,默默看着女孩。女孩很直白,也直接找到了關鍵。一陣沉默後,顧黎道,“這不是我能決定的。這是基地的規則。”她的語氣很平常。
“你難道沒參加過生死比鬥嗎?”她微微挑了下眼。
“當然參加過,我赢了。”女孩道,“所以我活到現在。”顧黎點點頭,沒再說話。
女孩低下頭去,抱緊了胸前的碎紙。顧黎注意到,紙上有密密麻麻的黑色印刷字,上面還有用紅筆寫的字。這個女孩,怕不是偷撕了教科書來寫東西。
她沒那麼簡單。洛克伍德通過屏幕看着這一切,辦公室裡靜悄悄,隻有兩個女孩交流的聲音。
女孩兒雖默不作聲,但顧黎能感受到她在思索着什麼。不向前邁一步怎麼知道腳下的木頭什麼樣呢?她再次擡起腳。
“如果我們能出去的話……”女孩擡起頭來,看着她。
“去‘發生地’怎麼樣?”顧黎打斷她,快聲道:“那裡更好。”
女孩兒抱緊了胸前的紙,猶豫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顧黎等着她過來,兩人一起往那邊走。女孩兒又低下了頭。顧黎看着她,“你好像不願意跟我走在一起。”女孩兒看了她一眼,略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你是067……”
“哈哈,你後悔跟我說話了?”顧黎打趣道。女孩又看了她一眼,“不。”她低下頭,又擡起來,在打量着顧黎,“你不是他們想象的那樣。”顧黎無所謂的擡了擡嘴角。兩人走到森林裡,之前的狼藉不見了蹤影,一切如新,繁盛。她靠在一顆粗壯的樹幹上,看着女孩手裡的紙,“其實你真正想問的和這個有關吧。”
女孩看着她,低頭看着自己胸前已經被撕壞的信,抱緊了雙臂。她沉默着,沒有說話。顧黎也不急,靜靜等待着。“……這是我寫的信,給我的父母。”女孩的眼裡再次盈上淚水。她隻有在提到這個時,依舊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緒。
“他們總是看着我的背影,送我。我一心想去大城市做烘焙師......他們從不說什麼,隻是一次次在家門口的道路上,在車站,送我離開。”
“看來她也是外來人了。”顧黎不動聲色的想。
“他們總是看我的背影。”女孩的眼淚滴下來。
“這是我難以釋懷的遺憾。我好希望能夠回去。這樣他們看到的就是我的臉,不再是我的背影。”女孩兒低垂着臉。顧黎在心中歎了口氣。她被女孩的故事和哭泣勾起心中的沉重,那已被珍重放在心底的記憶在不容喘息的基地裡鮮少再回憶。她已經習慣這樣硬撐,努力輕松的前行。
可輕松不應該是逃避。而是面對,真正的理解,然後去化解,之後才能變得坦然。
顧黎看着女孩的臉,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我也是。”她的神色算得上平靜,悲傷已在無數次的思念和反思中沉入湖底,散融在身體裡。“我欠父母的道歉和那番話,沒機會了。”顧黎眼看前方,面平卻含痛惜。難道不如你願的愛便一點不是愛嗎?怎能無視一顆真心,有眼相當于無眼盲心。不再在心中演練千萬次,她面容依舊難掩悲傷。卻在之後露出一個大方的笑容。人生的遺憾和錯誤并沒有想象中痛苦、窒息,難以挽救,它亦是人生。躲藏和痛苦隻在于沒有勇氣面對,糾正自己去做該做的,正确的事。
往日多年經曆的一切其實不過是一種更溫和的讓自己蛻變的方式。得以讓她更堅強,更明白自己。一步步褪去不必要的天真和過度的善良,真正思考自己是怎樣的,想做什麼,想要什麼。
“你的心與眼将放在何處?”師父這樣指點她,不是在問她,而是讓我問自己。我的心與眼看向何方?目的在何處。
“顧黎,”師父說,“如果你依舊将心與眼放在他人身上,執着在往日的吃虧和痛苦之處。你還能前行嗎?”
“我不一直在前進嗎?”她不解。
“可你會走得很慢。身上很重,因為心很重。你的妄想、煩惱、思想并沒有甯靜下去。這是世間的塵勞。你惹上了這樣多的塵勞,它染污了你的清白,怎能不覺勞苦呢?”
風好知道顧黎經曆的,心疼她,但不會縱容她沉溺其中。“依他而起,偏計所執。”“你所執着的就如瞎貓碰上死耗子,老鼠都臭了,你還想着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