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小樓發現,溫皇先生看他們夫妻的眼神,很不對勁。
遙星旻月,一人擅刀,一人擅劍,都在各自領域難逢敵手。所以某日巧遇,瑰瑕會無雙,劍鳴如龍吟,他深感欣慰。
“旻月禦劍,不屑與争”的李劍詩,終于有磋磨交鋒的對手了。
匆匆一瞥,那時的溫皇先生,表情還很對勁。
“别郎,”成婚數十載的佳人柔聲喚他,“崖頂雪冷,你的新披風已在縫制,待比完劍,可随我一觀。”
旻月才女牽念古嶽派門楣,留名天下風雲碑。近日忙于練劍,仍記挂一條披風,别小樓心中感慨,也溫柔回應。
“一條披風,怎比得上詩兒的劍決。飄渺兄,埋霜小樓嚴寒,在下為你們準備了溫水淨手,絕不怠慢兩柄不世名鋒。修儒——”
詩兒新收的徒弟出現,乖巧地将一銅盆高置任飄渺面前。他禮貌道了聲“請”,擁愛妻前往另一邊,諄諄囑咐。
“我都知曉,别郎不必多言。”
水波止息,一旁獨立的劍客速度很快,正漠然注視他們。旻月拿起帛巾,拭幹掌心殘餘水漬。别小樓裹了裹披風,隔帛巾伸手握住,給她輸送暖意。
“詩兒放心比劍,一切有為夫在。”
劍客移開目光,手與神色又冷幾分。
雪,越下越大。
銅盆晃動,颠簸凝結薄冰的水面。碎雪紛飛,兩道身影持劍對立,各自靜候一瞬之機。劍意激蕩中,有人啟唇輕問。
“劍,有心嗎?”
潮汐出鞘,瑰瑕吟嘯,旻月才女以劍作答。
“劍心,即人心。”
秋水浮萍并指成劍,三尺長鋒名動天下,寒光一刹乍現,寂照旻月雙眼。
“劍,為何物?”
詩仙劍序,意在式中,飲酒狂歌的李青漣如此,獨守古嶽的李沉淵如此,他們的傳人李劍詩,亦如此承應。
“劍,即人;人,即劍。”
旻月持握潮汐瑰瑕,生死勝敗之上,是純然劍意的交流。
“劍,為何物?”
無雙铮鳴,似劍非劍,秋水浮萍心有所悟,境入缥缈。
“俗人代稱,世上無劍。”
一瞬已臨,霜凝雪滞。近乎同時出手的兩人,一者舍詩仙劍序,招至無招,一者運使極招,涅槃縱橫瑰麗。
無招劍境,盡破涅槃。
十一劍盡,将敗之際,任飄渺竟斂鋒轉勢,于十一末路,十二未及,揮出重生一劍。劍氣切霜斷雪,席卷滿地碎玉亂瓊。劍光與雪同白,甚至比雪更冷。
潮汐凍結,瑰瑕頹萎,旻月凝眸揮劍,心知勝負将在下一式定論,亦摒棄雜念,劍勢再起。
名鋒交錯,先後而至。
她望向頸間劍刃,“此招何名?”
“重生。”
“劍十二?”
“非也。”
“不是劍十二的劍十二,李劍詩敗得心服。”
“若非你心不夠純粹,此戰勝敗,尤未可知。”
旻月沒有否認,她與别小樓本不問世事,留名風雲碑為赢為名。在劍技相當的基礎上,劍心的确落了下乘。
“天下第一劍”的争奪三去其一,旻月雖敗,仍收獲頗豐。兩人收劍入鞘,觀戰多時的遙星漫步而來,與她并立。
“兩位劍法超絕,能親眼見到這場比鬥,别某也算不枉此生了。”
伴侶谪仙無垢,含笑相視。小小的失落被安撫抹平,李劍詩睨他一眼,知曉丈夫愛交朋友的毛病犯了,順意出言相邀。
“今日盡興,溫皇先生不妨留下,飲一杯黃山毛峰。讓我們夫妻聊表地主之誼。”
雍容搖扇的文士動作一頓,不着痕迹地望向天外。微末舉動被熱情好客的别小樓察覺,語帶關切。
“先生神情有異,是否因埋霜小樓太過嚴寒?我觀淨手時,先生也是這幅神情,想來一定是水溫不合,冷到雙手了。”
他回身握住李劍詩,“詩兒,你冷不冷?下次若再比劍,為夫一定備好熱水,不讓你受凍。”
“别郎,我不冷。”
李劍詩反手回握,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神蠱溫皇,掩唇輕笑。
“但你我兩人再這般,恐怕有一個人的心,就要更冷了。”
“哦,有嗎?”
别小樓疑惑,沉默許久的神蠱溫皇卻突然出聲,表明自己不冷,甚至悠悠搖扇,将風雪往自己臉上多吹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