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尚同會,建于修羅國度入侵之後,主要負責維護中原和平,拱衛國土。地勢居高臨下,易守難攻。
因其過于優越的安全性,周遭低地陸陸續續坐落無數人煙,客棧與酒館相得益彰,商賈行旅走馬而過,繁華盛極。
這裡亦有閻王鬼途的産業,隻是隐于幕後,誰也不知東家身份。
某間客棧,剛過而立之年的老闆一邊打算盤,一邊偷偷觀察三天前落腳的某位客人。
高馬尾,白衣若雪的翩翩青年。除個子不高,面容普通外,實在是迎來送往中,氣質最出挑的一個。因他的緣故,店裡的生意比同行高不止一籌,連夥計們都格外有精神。
最重要的,是這客人出手大方。
先是包下本店五兩一天的上上房,又毫不講價,包了比上上房還貴的跨界寄信服務,向苗疆某個水澤名勝,以垂釣聞名的邊城驿站寄送急信,每日點卯似的準時出現,詢問是否有回音。
他的目光那麼鄭重,身形那麼憔悴,氣度那麼高華,以緻于夥計們私下探讨時,總有一大撮人,認為這公子受了什麼情傷。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他定是有意中人在苗疆,又許下類似'我隻等你三天,不見不散'的約定,才來我們店的!”
衆說紛纭間,心無雜念的老闆對此嗤之以鼻,卻戀戀不舍地望了青年一眼。
今天是第三天,青年要退房的日子。自己的收入将在明日慘痛砍半。下一個脾氣好錢包鼓的肥羊,不知何時到來。
但他被五铢錢占據的心,又實在為青年高興。因為他真的等到了回音,從苗疆兩個地方分别寄來,不止一封。
“客官。”
老闆從懷裡摸出嚴絲合縫的信件,恭敬遞上。
窗邊若有所思的越長玦回過神來,淺笑謝過,終于松了口氣。
她與慕容勝雪約定的時間是一周,一周後無論結果如何,都要返回據點彙合。從苗疆到中原已用一天,一天挖墳陸開元,兩天拜訪魔門世家,剩餘三天,悉數交予手中來信。
問題是,自己明明隻寫了一封,為什麼會有兩封不同地方的回信?
她裁開箋口,一封署名潇湘客,字迹個個風雅,個個出格,一封署名鳳蝶,字迹清秀中傲骨嶙峋,見之使人忘俗。
越長玦仰頭望天,她最近忙忙碌碌,和鳳蝶确實許久未見。來信邀自己去苗疆邊境一處古迹悠遊,亦無拒絕的道理。
如果慕容勝雪帶來的是好消息——就擠些時間夜遊古迹。
凝眸展信,開篇對仗工整,言簡意赅,用閻王鬼途的秘文寫就。
“俏如來來了尚同會會變”
——橫批:如你所願。
其後附上大串随行熟人名單,包括嶽靈休風逍遙劍無極風間始等,會讀心術的枭嶽。
叛逆十足的行草另起一段,朱紅标注。
“肅英已知,正式命令已在路上,亂戰将啟,見機行事。”
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壞。
閻途部衆各有權責,互不幹涉,貿然以真身前往隻會徒添懷疑。剩下時間,也不夠易容的自己探出什麼關鍵線索。
畢竟這七天的中原之行,除試探七非外,她更在意的,是絕命司本身與牽連的一切。因此才将拜訪尚同會排在最後,期冀俏如來的動作,能替自己攪一攪這攤陌生渾水。
本意隻想觀望可能有隐藏身份的七非,面對俏如來的懷疑時,有何反應。沒想到兩方竟直接互召人馬,兵戎相見。
所以,我也要參戰?
修長食指拂過一個個熟悉名字,親疏遠近,不乏曾把盞言歡,救命深恩的故人,至少從地脈裡被救出,趴在嶽靈休背上昏昏欲睡時,是真實感受過一絲長者的溫暖。
小時候,義父也曾這樣背過自己,走過很長的泥濘路。
天刑道者背的是越長玦,義父背的是太吾長玦,都非現在的閻途部衆。
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
越長玦不喜歡僞裝揭露的時刻,但若無可避免,不如早早到來,了卻前緣。
反正有亡命水在,大概……也是很難死的。
她将紙張撚碎,退房離開,轉進無人小巷,一封繪有紅翎圖案的閻王密令從後襲來,被兩指夾接。
禅意盎然的娟秀字體寫着速援急令,越長玦思索片刻,突然想到一個很有趣的問題。
她住店三天,期間也曾暗訪尚同會駐地,被控制的會衆們歌舞升平,七非和手下們飲酒作樂,昨夜亦如是。
作為全權負責尚同會事務的閻途部衆,此地該遍布他的耳目,作為首當其沖的被攻擊對象,七非……應是知曉,甚至比自己更早收到俏如來動向的人。
胸有成竹到無妨,若不知曉,或耳目被更上層的存在刻意遮住,就很耐人尋味了。
以俏如來為首,急速趕往尚同會的一行隊伍,終于來到人去樓空的客棧。
生性潇灑的青年劍客湊到他面前,戳戳墨家钜子的佛珠,“俏如來,都要到妖人的大本營了,你的眉毛,是一點沒舒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