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蠱溫皇後退半步,沖上來的鳳蝶接住了她
“越姑娘?越姑娘?!主人,我們要救她嗎?”
“哈……哈哈哈……”
藍衣文士笑得風雅又邪肆,狹長雙目眯起愉悅弧度,覆有薄繭的手扼住越長玦的咽喉,遲遲沒有施力。
鳳蝶緊張地看着眼前一幕,主人這般狂态已許久未見,通常惹他露出這樣表情的人,都不得好死。可越姑娘不像壞人,隻是為了活下去……
越姑娘啊越姑娘,現在的你死去是很痛苦,但未來的你活着,可能會更痛苦啊……
轉念之間,神蠱溫皇已拂袖而去,徒留傳音回蕩夜空。
“醫者仁心,怎可見死不救呢?鳳蝶啊,就讓她如願吧~”
鳳蝶憐憫地看了一眼越長玦,俯身抱起眉頭緊皺的少女。
自深夜起,至天光熹微,上好的藥材、毒材、蠱物被源源不斷地送入還珠樓,換成盆盆黑水、血水、毒水送出。
浴桶中的少女仍在昏睡,如果忽略肌膚下的遊離蟲影,應當是一副足以入畫的美人圖。
鳳蝶左手搭脈,右手掀開越長玦眼皮,觀察着瞳孔深處的異動。
“嗯,暫時沒有反應,今天的命保住了。”
拭幹身體,換上衣物,塞進床鋪一氣呵成,鳳蝶拿起茶壺,給屏風後陷進躺椅那位續滿新杯。
“主人,水已澄清,越姑娘可以醒來了。”
“哈,鳳蝶大人做得不錯。”
戲谑似真似假,藍衣文士自屏風後信步而出,悠哉悠哉地和自家侍女鬥兩句嘴後,輕撚瓷杯,于床前閑閑坐定。
鳳蝶偷瞄一眼自家主人,想起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不由暗自輕歎。
“那就,醒來吧。”
一言既出,體内蠱蟲似有所應,露出毒牙,不輕不重地啃了下去。
“啊!”
越長玦還未睜眼,隻覺周身大穴都被制住,内息一轉,奇經八脈雖有複蘇之狀,卻另多了五道不同毒素的蠱蟲氣息,它們與原先的情蠱各占一處髒器,像山大王一樣威風凜凜,又蠢蠢欲動。
情蠱已讓人命途垂危,再來五隻萬毒蠱……
“哎~莫要亂想。這五隻萬毒蠱與你的情蠱互為掣肘,保持均勢即可保住性命,姑娘大可放心。”
“隻是毒蠱入體,催心蝕元 ,姑娘以後應多多進補,少動真氣,以免蠱蟲躁動,累及自身。”
神蠱溫皇羽扇輕搖,眉宇間滿是真誠的高人風範,見越長玦仍戒備之色濃重,一副無趣模樣,了然輕笑。
“失而複得則心緒難安,姑娘已不複初見時威脅溫皇救你一命的風采。既然如此,鳳蝶啊——”
鳳蝶施了一禮,走上前來。
“姑娘,還珠樓規矩,藥費自理,金銀買命。你的劍譜非常精妙,足夠主人後續的出診費。不過在你昏迷期間,藥費已累計千金之數,就算有主人為你墊付,恐怕亦難以為繼……“
言語未盡,神蠱溫皇已露出悲天憫人的神情,不贊同地望了過去。
“耶~怎可對病人談這些?姑娘放心,溫皇言出必行,縱然藥石無醫,也會盡責告知何日大限将至,到時還請姑娘配合我的蠱蟲,讓它從意識裡搜取溫皇想要的東西。"
“勝機不定的賭局,對溫皇這般不好賭的人來說,還是及時抽身,退出為上,免得被莊家騙光錢财,連本金也要不回來。鳳蝶,你覺得呢?"
“主人,我覺得你的臉皮又厚了一層。”
越長玦靜靜聽完雙簧,黑白分明的瞳仁掃過主仆二人,一者慈悲未及眼底,一者面露不忍,卻無能為力。
平躺被俯視的視角不利于思考,這會有任人宰割的錯覺。
她支起半身,虛倚床頭,幽幽一歎。
“既然如此,那便不治了吧。”
溫皇笑意未改,好整以暇地看向床前時日無多的少女。
“姑娘的意思,是要放棄治療,靜待死亡嗎?”
“是啊,在下身無長物,無力支付自己的買命錢,好不容易用劍譜争得一線生機,先生又不願入局,看來是天意已定,讓我命絕于此。”
“不過先生放心,在下并非今生債來世還的刁徒,這柄玉箫值千金有餘,與我同葬黃土實屬可惜,不如忍痛割愛,了結身前債務也罷。”
越長玦擱置玉箫,披衣下床,臨踏出門檻前,又似想起什麼要事,偏頭詢問。
“對了,溫皇先生可否解了那五隻萬毒蠱?我想在最後時光裡多看些風景,期間免不了動用真氣,假使它們鬥起來,我死也就死了,損壞先生的珍貴蠱蟲可不好。”
“哈。”
薄唇輕啟,意味不明的輕笑或為嘲弄,或為惡意。
“姑娘對生死的豁達,實在叫人刮目相看。“
“隻是這幾日還珠樓上下辛勞,為你吊命,現在姑娘不想活了,就要離開。難道認為還珠樓是任意來去的地方嗎?”
“非也,我絕無此念。”
“我上還珠樓,是請先生救我性命,求生之心是真。可生死有命,既然我與先生皆有難處,又何必強求?”
“先生是智者,長玦從不對智者說謊,也相信他們有辨認謊言的能力。此時此刻,我的求死之心是真,而此前雨夜,我攜劍譜上還珠樓,所懷求生之心亦是真。”
“聖人說未知生,焉知死,長玦昔時閱曆尚淺,難解其中深意,如今生死間走過,倒也懂了一二。“
”命途無常,我深知之。也請先生不要小看一個病入膏肓之人的求生心,和一個藥石無醫之人的求死心。放我離開吧。”
越長玦一揖到底,話音已落,滿室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