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願意放朕去廣明宮?”
趙煜鳳眼微垂下,定定地看着虞韶,看不出喜怒。
虞韶蓦然背後一涼,心道莫非這是趙煜對于自己的考驗不成?莫非他也像太後一樣擔心自己生出獨霸恩寵的妄想,甚至在後宮之中争風吃醋,挑起事端?
“自然是心甘情願的了。臣妾雖然愚鈍,但也知道君王該雨露均沾的道理。皇上不僅是臣妾一個人的皇上,更是天下萬民的天子,若是宮中的其他姐妹能夠将皇上伺候得更加舒心如意,臣妾豈有不放手的道理呢?”
偷偷看着趙煜的模樣,他下颌緊繃着,神情倒像是在朝堂之上面對大臣們時一樣冷凝了。虞韶有些忐忑,不知道這一番表态,能不能讓趙煜放下猜疑?
自己雖然想要做寵妃,走上更高的位份,但的确從來沒有和九五之尊談論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愚蠢念頭。古來男子多薄幸,民間的販夫走卒得了些意外之财,尚且計較着再讨一房貌美的小老婆,更何況是坐擁天下的皇帝呢?
趙煜望着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不見半點虛僞,甚至連一點兒糾結也沒有在那張芙蓉面上出現過。虞韶是當真不介意自己去别人宮中,坦坦蕩蕩。
賢惠大度,進退得宜,趙煜本該為虞韶的知情識趣感到開心的。畢竟,一個家世不顯的美人,可是寵一寵,但若是手伸得太長,甚至要幹擾帝王寵幸他人,卻有些逾越了。
可是趙煜心中卻反而悶悶的,像是墜了塊石頭似的半點都開心不起來。虞韶明明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為何卻不像從前的許多妃嫔一樣,露出一星半點的不舍與獨占欲?
是她愛慘了自己,因此不敢表露出一點兒端倪讓自己為難。還是說,那所謂的愛意本身就是浮雲之上的空中樓閣?
不……不……趙煜打斷了自己的思緒,虞韶仰望着自己的孺慕眼神,真切做不得假。在紫宸殿和猗蘭宮中度過的朝夕也曆曆在目,自己實在疑心病太重。不該這樣揣測一個柔弱無依的姑娘的真心。
在這偌大的宮闱之中,虞韶所能依靠的僅僅隻有自己而已,身後甚至連家族和親眷也不曾有,若不是因為太愛慕自己,何必留在危機四伏的六宮之中呢?即使是司花署的女官,出宮之後拿着攢下的銀子,也能過得舒适又自在了。
趙煜的沉默,讓虞韶心中的弦繃得更緊。
終于,他開口了,“昭貴人如此賢惠大度,倒是不用朕操心了。”可是趙煜的神情卻似笑非笑,他甚至直接叫自己昭貴人,可見并非真的開心,甚至還對自己生出些微的怒氣。
虞韶難得手足無措,她腦海中将自己說過的話回憶了一遍又一遍,卻根本不知道是哪一點出錯了,惹怒了眼前的天子。
趙煜卻并不給她尋找阙漏的機會,“你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朕先走了。”
溫熱寬厚的手掌從指尖抽離,虞韶莫名心慌,邁着步子上前拉住了趙煜寬大的衣袖,“皇上……”聲音出口,虞韶的喉頭卻像是被什麼梗塞住了,濃稠的默然,一下子将兩人推得好遠。
虞韶抿了抿唇,幹巴巴地擠出幾句叮囑:“今年的倒春寒格外厲害,晚上也冷得很,皇上在外行走,要多添衣……”
“方聞會關心的。昭貴人,如今你是宮中的妃嫔主子了,有些事情大可以放給下人們去做。”硬邦邦地甩下一句話,指尖捏着的袖子被毫不留情地抽走,隻留下趙煜闊步向外的背影烙印在虞韶眼底。
趙煜……到底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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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主,今日小廚房特地炖了許久的老鴨湯,您嘗一嘗?”竹影将玉碗捧在虞韶面前,帶着點兒小心翼翼地問。
虞韶放下撐着腦袋的手,看了一眼圍在身邊隐含擔憂地望着自己的宮人們,就連平日裡最歡脫的錢明都安靜了下來。
“好呀,今天去蔣才人姐姐宮中練了大半日的八段錦,可把我累壞了。反正今晚皇上不會來,我可要抓緊機會好好飽餐一頓!”
竹影松聲看見主子終于露出了笑模樣,心中才松了一口氣。松聲笑着為虞韶遞上湯匙,“這湯可是奴婢一眼不錯地盯着小廚房熬的,小主就當疼疼奴婢,也要千萬多嘗幾口。”
虞韶用指尖點點錢明,“松聲多腼腆的丫頭,跟着錢明辦了幾日差,倒也變得促狹起來。”
錢明大喊冤枉,“小主,這可不是奴才的鍋啊。指不定松聲從前就是這樣活潑的性子,是小主仁愛,這才讓大家夥兒都放松下來,在您面前不遮不掩的呢。”
“瞧他,花言巧語的,倒要哄得本小主找不着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