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衣櫃,次卧,書房,窗簾後,廚房,浴室。
每一個能藏人的地方你都依次檢查過去。
又按照網絡檢索的方法在家仔細搜查,也沒有發現隐藏攝像頭的存在。
你仔細回憶着最近白天有沒有和人近距離接觸過,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你對着燈光端詳着便簽上的内容,越看越覺得最後那個符号有些眼熟,可記憶裡卻又一無所獲。
畢竟你曾經,或者說現在,一直處于失憶的狀态中。
你丢失了20歲以前所有的記憶。
——
十年前,那是你所有記憶片段的源頭。
你在安平鎮上唯一一家大醫院的病房裡醒來,床邊靠坐着一位昏昏欲睡的中年女士。
你陌生地打量一切,細碎的動靜驚醒了那位女士。
“小姑娘,你醒啦?别動,我去給你找醫生來。”
她有些驚喜地看着你,又很溫柔地安撫你。
直到醫生趕來為你檢查了一番,她都守在你身邊,像親密的家人。
“請問,你還記得你為什麼受傷嗎?”
病房裡不僅有醫生,還有聞訊而來的警察。
他們似乎都很關注你的回答。
你感受着一片空白的大腦,遲疑着搖了搖頭。
“那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嗎?住在哪裡?有沒有家人?知道他們的電話嗎?”
左側太陽穴上端被妥善包紮的術後傷口持續性刺痛,在你連續搖頭後疼痛值迎來最高峰。
你捂頭痛苦的表情驚了女士一跳,她立刻向醫生求助。
又轉向那些警察:“各位警察先生,醫生已經解釋過,她的傷勢嚴重,顱腦的損傷可能引起腦部……那什麼,記憶儲存病變還是什麼的,看小姑娘的情況也确實是失憶了。傷得那麼重,能撿回一條命不容易,麻煩各位讓她先休息休息,等精神好了以後我們再問,你們看可以嗎?”
尖銳的疼痛下,你聽得并不真切。
内心卻有一種“她果然不會真的是你的家人”的莫名感覺。
随着身體逐漸恢複,你也和這位女士慢慢熟絡起來。
你不太明白為什麼對方能無理由地承擔起照顧陌生人的責任。
可她隻是笑笑:“你就當阿姨無聊,小孩出去上大學,一個人在家太孤單。再加上一直想試試養閨女的感覺,正好你出現了,簡直是心想事成!”
你表現得客氣而疏離,可她卻擁有着消耗不完的熱情和善良。
後來和權順榮戀愛以後,你們還讨論過,他開朗陽光的性格真是深得媽媽的真傳。
沒錯,她就是權順榮的媽媽李女士。
那段時間,她正好回鄉下老家避暑。
卻在自家房門外撿到了一身鮮血奄奄一息的你。
彼時你的手正搭在大門上,随着門開的動作重重摔倒在地,隻來得及看了她一眼,就暈了過去。
李女士不僅不怕,還大聲喊醒了左鄰右舍,一起把你送進了醫院。
“你不害怕嗎?或許會給你也帶來危險。”
你靜靜看着她,眼底有些疑惑。
她坐在病床旁,蘋果削皮的動作快速而熟練:“那會兒沒想那麼多,救你是最要緊的。”
養病期間,你也見到了暑假回家的權順榮。
你們第一次見面是在病房裡。
他拎着保溫桶拉開病房門,猶豫着對了對門口的名字,又很有分寸感地和你打了招呼。
“聽說隔壁村有不錯的野生鲫魚,所以我媽跟着林嬸他們去買魚了,讓我替她把炖好的湯給你送來。”
他擰開保溫桶蓋,嗓音清澈溫和。
“我替你盛一碗。”
陌生的氣息讓你無端有些緊張,渾身緊繃。
指甲圓潤幹淨的雙手把小碗平穩放在移動餐桌上,拉着椅子坐在靠近床腳的位置。
笑眼彎彎:“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權順榮,就讀于長河市公安大學,偵查學專業三年級,是李女士的兒子。”
對于你這個突如其來,甚至可以稱得上不那麼吉利的陌生人,母子倆都是如出一轍的溫柔包容。
直到傷勢痊愈,你依舊什麼都想不起來。
索性你殘破的舊衣物裡還夾帶着一張身份證。
根據警察的查詢,确認了你平淡寡味三言兩語就能夠概括的生平——你14歲時父親意外去世,18歲時母親也離開了,母親的逝去讓你舊疾複發卧病在床,連大學都沒上,由親戚照顧着生活在600公裡外的江甯市。
高中畢業學曆,社會關系無親無仇,幾乎沒有社交活動,手機或網絡痕迹都找不到你跨越距離來到長河市安平鎮的原因。
而遇襲那夜的雨下得很大,被掩蓋的痕迹也阻擋了他們找出嫌疑人的方向。
你的來處可有可無,也為去處迷茫。
李女士卻拍拍你的手,又攬住你的肩:“和我住好不好?”
你隻覺得欠的人情怕是要還很久了。
負責拎包的權順榮在背後默默插嘴:“我媽很喜歡你,我上課大部分時間也不在家,就麻煩你替我陪陪她。”
稀裡糊塗的,你跟着他們回到市區的家,成了李女士最喜歡的新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