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儀嶺把手中的木牌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不解道:“還有什麼?”
燕蓉視線下移,目光落在木牌下方,道:“我特意在木牌下方用了這個紅色的穗子裝飾,你若是仔細看看,就知道這穗子在什麼地方見過了。”
上元夜宴的每塊木牌下都懸挂了各式各樣的穗子,公儀嶺從來沒關注過這個,經過燕蓉這麼一提醒再去看,很快便認了出來——這個穗子的結繩手法很獨特,他的确是見過的。
“當時在百人冢的時候,你第一次使用追憶術,我們擔心出什麼問題,所以各自托人轉交遺物。我記得,你當時就是讓齊元白把這個交給燕煦澤的。”
燕蓉道:“不錯,就是這個穗子,隻不過是我後來特意重新打了個一模一樣的挂在了木牌上,原先的那個,是留在師兄地方了。”
“沒關系,穗子也好,詩句也罷。一言蔽之,不過就是你覺得你身在紫陽宗内,這才沒看出我的真面目而已。”
燕煦澤說完,卻已經收起笑聲,隻稍稍勾起唇角,眼中盡是戲谑之意,盯得公儀嶺渾身發毛。
他慢條斯理道:“不過,‘不識廬山真面目’的,也不止我一個,你說對吧,公儀嶺?”
“……”
“什麼?!!”
站在旁邊的一幹人等齊齊色變。
沒人心裡不清楚燕煦澤說的這句話代表了什麼意思,同時也沒人不清楚,如果他說的是真的話,那在行刑台上被錯殺的,究竟是誰。
燕淵的臉色更是難看得不行。
原本師姐堅持說公儀嶺無辜,要帶他過來指明真兇的時候,燕淵還一萬個不情願,覺得師姐完全是多此一舉。誰知一來才發現事實并非如此,在他看來罪大惡極的公儀嶺反倒是那個遭人陷害的人,而自己一向信任的大師兄成了罪魁禍首,換做是誰也沒辦法那麼快接受事實。
故而燕淵一開始也沒有開口,直到聽到這個消息,他再也無法冷靜了,僵着身子生硬道:“……這人分明是公儀岚,怎麼會是公儀嶺?公儀嶺不是在祭旗那日就已經灰飛煙滅了嗎?”
“嗯,是灰飛煙滅了沒錯,”燕煦澤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緩緩道,“不過灰飛煙滅的,不是公儀嶺,而是假扮了他模樣、代替他上了刑台的公儀岚。”
話音剛落,燕煦澤捏在另一隻手中的法扇猝不及防飛出!
身份被他揭開,公儀嶺本就心神不穩,如此近的距離,猛然間看見蒼暝極夜扇朝着自己迎面飛來,眼看着下一秒就要傷到自己的臉,公儀嶺隻能匆忙間擡劍格擋。
可那蒼暝極夜扇卻在就要割開公儀嶺臉的那一刹那,卻霍然轉了個方向,不偏不倚地打到了那半張銀箔面具的位置——
“啪嗒。”
銀箔面具掉落,完完全全露出了公儀嶺的整張臉。
面具之下,依舊是那半張被烈火灼傷的面容。
當時刑台之上闖入公儀嶺設下結界的不過寥寥幾人,在場大部分弟子們都沒有親眼見過他臉上的疤痕。今日一見,皆是一驚,第一反應竟然是有一種白玉微瑕的遺憾。
而燕煦澤則是驚訝于他并未想辦法去恢複自己的面容,明明憑借他如今的能力,想要去掉這疤痕不算難,可不知為何公儀嶺卻沒有這麼做。
善承目光灼灼:“刑台之上我和玄微都在場,親眼看見他臉上的這塊燒傷疤痕從何而來,光憑這個,你又如何能夠肯定眼前之人是公儀嶺,而非公儀岚?”
燕煦澤也隻是驚訝了一瞬間,很快恢複如常,鎮定道:“他們二位本就相似,光看臉自是難以分辨,可當初在魔族迷霧林内,衆人皆知他公儀嶺手臂上被赤炎真火鳳的利爪所傷,這傷痕是無論如何也去不掉的,他到底是不是公儀嶺,一看便知。”
當時和他同行之人,除去燕家三人、齊元白、承悅和尹鴻宣以外,其他人都已經不在人世。面對燕煦澤的指控,燕蓉、齊元白和承悅都是閉口不言,尹鴻宣本就向着公儀嶺這邊,更是一言不發。
唯有燕淵一人急切地想要搞清楚,當即點頭道:“不錯,師兄,當時我們都看見公儀嶺他手上受了火鳳的爪傷,隻要驗明傷勢,就能知道他究竟是誰!”
齊元白狠狠剜了一眼燕淵,道:“就算驗明了又如何?燕宗主,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你這位好師兄精心布局的,阿嶺他是無辜的!”
燕淵頓時啞了聲,燕煦澤則是将骨刀更貼近了齊元白的脖子,劃出一道血痕,厲聲道:“給我閉嘴!”
承悅驚聲大喝:“你别傷他!”
燕煦澤充耳不聞,對公儀嶺微笑道:“公儀,你說呢?這些時日,想必你也一定演的很累吧?”
“……不用再說了。”
公儀嶺緩緩握緊手中的徹雲劍,沉默良久後,吐出一口氣,低聲道:“你說得不錯,我不是公儀岚,我就是公儀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