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節彎曲,将琴弦勾起。頓時,那悠揚清越的琴聲,穿過了白茫茫的一片霧氣,傳到了衆人耳中。
手上琴弦一掃,又如輕雲出岫,呈高闊明澈之勢。衆人皆是不由自主閉上雙目,仿若一腳踏進世外桃源,萬物都在琴聲流動中變得生機勃勃,靈動婉轉起來。
公儀嶺雖自诩在樂器上頗有造詣,不過聽完紀銀靈彈的曲子以後,還是覺得她比自己技高一籌。
至少自己的樂器奏起樂曲來,可不會有這麼婉轉清麗的音律出來。
一曲罷了,衆人無一不交口稱贊道:“彈得好啊……”
“不愧是六弦閣首徒!我看這音律水平,怕是無人能出其右啊。”
聽着身旁衆人的贊歎,公儀嶺也點頭,一本正經地對齊元白說道:“确實不錯,元白你可好好跟人學着些。”
齊元白剛想誇出口的話被他硬生生截斷,張嘴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末了郁悶道:“……你當誰都跟你似得,一開始學的時候天天拿着把二胡在院裡拉《二泉映月》?”
“齊兄慎言,我這樂器可難學得很呐!再說了,你也不能光說我一個人,旁邊這不是還有承悅吹的唢呐助興嗎?”公儀嶺肅然道。
“……”
他身後的承悅無端被提及,低聲抗議道:“說什麼呢,我這可是百樂之王!”
齊元白沉默片刻,真誠地問承悅道:“說起來,我真的很好奇,為什麼承悅你會選這個樂器來着……”
畢竟台下這麼一片人望過去,抱着琵琶的抱琵琶,扛着古琴的扛古琴,圖輕便的個個腰間插了一把笛子,哪個不是仙人之姿?誰也不像承悅一般腰間插了個唢呐來着。
“哦,這個啊,”承悅很是和善,“還不是因為師兄一開始拉起來跟鋸木頭似得吵的不行,我就隻能出此下策把他的聲音蓋過去了。”
天上的太陽東升西落,其他宗門的人一個個上去演奏,又一個個下來。
每個演奏完的宗門都排到了後面去,還在候場的宗門則都挪到了前排。如此循環往複,同一隻曲子聽了沒有千遍也有百遍。
公儀嶺不由懷念,之前雲靈山抽到靠前位次的時候,運氣是多麼好。
他在心中長歎一聲,開始理解起了之前每次排在末位的人為什麼都焦急地不行了。
公儀岚看出他坐立難安,寬慰道:“再等等吧。排在後面也有排在後面的好處,多聽聽也就熟練了。”
能不熟練嗎?聽了這麼多遍譜子,他都快倒背如流了。
公儀嶺想着,順手就扯了扯琴弓,無意間竟然拉出聲來。
衆人隻聽見“嘎”地一聲,紛紛轉過頭看是誰這麼大膽。
這可是仙考大會!這可是正式樂考!明文規定了不準鬧出動靜,出了聲音就得取消考核成績,誰會如此大膽,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不過,等衆人轉過頭看清楚那人面容,頓時也了然:哦,這位啊,那這位确實是個能拿自己前途開玩笑的主兒……
公儀嶺也沒想到如此,面色一變,手上動作僵在了那裡,片刻後,放下二胡尴尬地笑了一聲,連連擺手,讪讪道:“啊……哈哈……這、這個……是個意外!意外……”
不過,他手中樂器是多麼響亮?在大家安安靜靜聽曲的時候出這一聲,像是尖叫聲劃破夜空,靜室裡點了炮仗,頓時打斷了台上正在演奏的曲子。
台上那人停了撥動琴弦的手,看向他的目光頗為惱怒。
感受到這四面八方朝他射過來的不怎麼友善的目光,公儀嶺心中暗叫不好,大氣也沒敢出。
思緒被打斷的藏元長老也在這時開口,語氣也十分不滿:“台上考核之時,台下弟子不得使用樂器,這一條規則,公儀嶺你可知道?”
公儀嶺一臉茫然。
公儀岚見情況不對,連忙起身:“長老,阿嶺無心之失,并非刻意破壞。”
那位台上正在考核的弟子也站了起身,冷冷瞥了一眼公儀岚,憤怒不已:“你一句無心之失倒是輕飄飄揭過,可公儀嶺他白費的是我一年的成果!”
公儀嶺擡眼一看,認出上面的是青花谷的人。
隻因他們青花谷人人都是一身青色的蛇紋衣服,脖上腰間都配了叮呤咣啷的銀飾,不論走到何處,都能聽到清脆悅耳的銀鈴聲,好辨認得很。
台上那人脖間明晃晃挂了一串銀飾,額發上盤着蛇樣銀飾,兩側耳後的長發被編成了兩條麻花辮,很顯然,她也是一位女弟子。
待霧氣稍散,公儀嶺看清楚容貌,就認出來她是青花谷的哪位了。
青花谷雖也算得極負盛名的仙家,卻因為毒修緣故,時常被人诟病是三流的陰險手段,許多人都不大瞧得上他們。
而台上這位孟妙意,乃是宗主幼女,年輕氣盛。她本來一心想要在仙考大展身手,給老爹長點面子,誰知這下卻被公儀嶺打斷,自然難掩怒容。
公儀嶺心知過失在己,于是站起身好聲好氣地道了一聲歉:“孟姑娘,真是對不住了。”
孟妙意見他道歉道得還算麻溜,臉色稍霁,但還是堅持道:“你斷了我彈的一曲,害得我白費了一年準備,按照規矩,也該取消了你的成績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