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江南之行叙完了,似乎就該說說當下了。
顧一弘低着頭撸着貓,趙聞朝也耐心地等,非抓住了一個偶然的對視,和顧一弘四目相對上。
顧一弘沒撇開目光,卻也沒開口,沒開口說為什麼擁抱,沒開口說數日的思念。
趙聞朝轉而垂了眸子,想是不想顯得失落的樣子,揚了嘴角說:“現下京中都知道你在家中養傷,若實在無聊也可以四處轉一轉,總比前些日子在一個地方總悶着好。”
顧一弘心裡忽而一揪,哪怕趙聞朝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他還是感覺到了委屈,替趙聞朝感到委屈,哪怕這個委屈完完全全是因為他自己。
他上手,扯了扯趙聞朝的袖子,趙聞朝停下話頭來。
顧一弘想着如何開口,于是找了個經年未用的讨巧稱呼來哄他:“哥……”
這一聲叫的兩人俱是一愣。
但顧一弘作為“預謀者”顯然最先反應過來:“我對你的感覺和你是一樣的。”
趙聞朝坐的就是個藤條編的圓凳,比顧一弘的輪椅矮不少。
他從怔愣中擡起眼,恰好對上顧一弘的眸子,墨滴一般的眸子,這樣的眼睛看着他,說着近乎于表白的話。
“我不知道這條路能不能走下起,但我想和你一起試一試。”
趙聞朝一隻手托着顧一弘扯住他袖子的手,另一隻手握住了。
顧一弘也沒動作就由他牽着了。
“好,我其實……”久違地感覺到一陣鼻酸,其實什麼呢?一直注視你?一直心悅你?一直在等你的回答?每一句說出來都顯得粘人而矯情。
于是他不再說了,他微微挺直腰,把顧一弘的手往懷裡帶,另一隻攬過顧一弘的肩,用擁抱代替了語言。
等到傍晚時分,趙聞朝就算是再想留下也找不到理由叨擾了。
顧一弘說送送他,趙聞朝說不用。
“就送到院子門口。”
趙聞朝于是沒再争,等到了院子門口兩人又停住。顧一弘仰着頭看他,過了許久笑了笑,也覺得兩人這樣過分好笑。
“走了。”趙聞朝又攥了下他的手,往外走去了。
另一邊巧蓮跑過來了,也不知道方才是不是故意避着趙聞朝。
“他怎麼到現在才走啊,都待那麼久了。”顧巧蓮埋怨了句,卻讓心虛的顧一弘心跳快上幾分。
“說姐下午不舒服一直在休息,下午好些了嗎?”顧一弘想岔開話題。
“午後把午飯吐了,不過後開慕容先生的藥喝了就好多啦,這孩子不鬧騰,像姐。”
“還好不像你,全家就你最像隻皮猴。”
“哎!”小姑娘插個腰撇着眼看着他。“你是不是對我有偏見,我這幾年已經好多了!”
“是沒有荷花宴下地摘蓮藕,還是沒有跟在父親後面鬧着要去軍營射箭射了三發都在别人靶子上?”這都是這兩個月幹出來的。
“那怎樣了?我是顧家女!”
顧一弘停住輪椅,巧蓮也停了步子,像是怕自己說錯了話,還是有些畏懼地試探着擡眼看了看顧一弘。
顧一弘一時間沒說話,過了半響,像是回過神來。
“哥,”顧巧蓮這時候知道裝乖了:“我有分寸的,還有以後,我會聽話的。”
“哥知道,我隻是……”他忽而想起更年少的時候,母親愁着說這皮猴嫁不出去怎麼辦,在夫家被欺負又怎麼辦,而他自信地樂着說“以後我護着她,誰能欺負她,她若不願嫁的人家就不嫁。”
而現在,他還有能護着她的底氣嗎?
“哥若是護不住你,你有能安身立命的東西嗎?”
巧蓮愣了下,她伶俐得很,明白顧一弘指得是什麼,卻難得有些失落的樣子:“一定要有嗎?”
“哥一直覺得,無論是男子還是女子,在世間最暢快的事情莫過于堂堂正正靠自己活着,當年長姊出嫁,我是有憤恨的,姐她讀書那樣好,比我要更聰慧,為何最後還是被裹挾着嫁給素未謀面的人。”
“但這世間女子比男子要更難活,所以哥一廂情願地想要護住你,帶着護不住長姊的那份。”
“但現在……”顧一弘垂眼看着自己的腿。
“哥!”小姑娘不知為何已經滿眼是淚了,真稀奇,她自能走會蹦後哭都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