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爆粗口,木桐子啞然了瞬,内心更加确定跟時爾梅與自己那老狐狸師尊半點關系都沒有。木桐子指指樹下的巨獸說道:“我不清楚把我們困在幻境裡是否是這隻巨獸布陣的目的,但那股XX的力量的确與之有關聯。”
時爾梅聽罷眸色暗沉,他解下腰帶把林争春捆在主枝幹上,在确定捆綁牢靠之後他手腳并用爬下高樹。
遠在高崗上的風揚塵冷觀至此,腰間的玉化骨散發熒光,一個小型結界悄然生成消除靈犀獸喚醒的能量影響。這個結界也暴露了他,還未進入冥識護法的老司神使看見山頭上的靈光,收起想要弄死曲多夏的心思,重新坐回位置準備護法。但,被靈犀獸喚醒的能量潑覆蓋護法陣,還未進入冥識的老司神使被能量影響被執念引入幻相,因恐懼而臣服幻相。在久遠的過去,在這片群山之地還不叫普斯羅火的遠古時代。先祖們沿着洪水退落的痕迹從高原走向平原,他們以各自治水的能力開拓新居地。因為共同的信仰,雖千山萬水但彼此之間仍有聯系,這種聯系體現在相同的圖騰符号與祭祀禮儀。直到遷徙中原的部落随着農耕技術的發展,族人延長壽命,增長見識。從第一個描畫自然形象的圖案出現開始,文字從人與神溝通的媒介轉化為人與人溝通的媒介。王權第一次嘗試挑戰神權,戰争消耗人口過剩,也讓幸存下來的人們看見個人的生死與部落的存亡不再隻由神明說了算。最終人族從神明崇拜轉變成追随脫穎而出的同類,最終歸于祖先崇拜。神司交出權杖,代表戰争與殺戮武器的斧钺成為人權最高級别的象征,王字的出現預示着部落文明将被取代。
可神明們當真不在護佑人族了嗎?陷入幻相中的老神司哀哀顫抖,他面向西面雪山堪堪下跪,他虔誠的膜拜。他口中念念有詞,那是他每日都會誦讀的經文。他怕自己忽略任何一個可诠釋為神谕的自然現象,他怕自己沒有資格向山民傳達神明的旨意。他見天色晴朗,萬籁無聲,龍歸祖地,神明再次降臨普斯羅火消除貧瘠引領山民走向福地。
老神司永遠走不出困頓自我的幻相。
籠罩在湖區的迷霧散去,天光再現,星月之輝黯然無光。這一刻,結界消失,木勒府家的馬車在靈犀能量覆蓋其之前及時逃離。然而跟在其後,還對獵物有所留戀的狩獵人沒那麼幸運,把人一旦生了腦子就沒了膽子奉為祖訓代代相傳的山民欲望原始、雜碎、短暫難生執念,令其恐懼的事物倒是挺多,他們面對恐懼的方式也簡單直接頗具膽氣。
遠在高樹的木桐子看見自相殘殺的狩獵人,仿佛看見百年前因魔禍遁入修羅場,在同類相殺中倒下的人們。他望向湖中心,藍色顆粒源源不竭從湖底湧出,直沖天際。木桐子虛眯了下雙眼,是這些未知的能量破開了結界。北面山谷傳來人馬聲響。
曲多夏與護法神使們知道結界并非是他們破除而是自動開啟,但他們感知到另一股強大能量欲侵入冥識,繼續龜息自封才是應對之道。修行有等級之分,道行有深淺之别。執念深重、欲望難滅的凡夫俗子又豈是那麼容易對抗意識操控。
在殺戮中取勝的狩獵人,戰栗着走向打坐的司神使,彎刀之下的身軀與朽木無别。結界消失,遊走在河谷中的山民遠觀湖畔殺戮場驚駭不已,有人說吉番家的狩獵人被魔附體了敢殺司神使,有人不說話但見神司像人牲一樣被屠刀肢解,或者說是神司像人牲一樣被屠刀肢解,而肢解司神使的人隻是個普通山民。在舊框架之下偶現的懷疑改變不了思維方式,山民得出的結論便是祖神不喜歡這界神司,諸神在借用吉番家狩獵人的手殺掉舊神司,反正不會質疑神的存在。
風揚塵站在南面高崗,湖畔的殺戮是他做夢都在幻相的場景,可以這種山民屠殺司神使的方式又讓他失望,他原本以為吉番家的狩獵人會為了獵物為了生存自主反抗司神使。他不想看到普斯羅火陷入混亂,他知道此刻的普斯羅火還需要吉番.曲多.夏。他拉滿弓弦,瞄準被恐懼支配陷入修羅幻相的狩獵人,玉化骨徐徐加持,靈力附于箭矢。這支箭在靈力加持下超越原有射程,在暗黑天幕裡如流星墜落,在狩獵人殺到老神司之前貫穿其軀體。北域河谷的山民都看到了這幕,亦如神迹,祖神在懲罰如魔的山民,這一刻信念加持至根深蒂固。
與此同時,走到地坑邊緣的時爾梅直視靈犀獸的雙眸,他是靈脈的載體,隻要他願意他可以侵入靈犀生靈的意識。與靈犀獸搭建聯系的那瞬,天地變色,萬物所呈現出的形态皆為顆粒。在他的面前也不是體量若山的巨獸,而是一團時聚時散的意識顆粒。
“你在幹什麼?你想困死這些人嗎?你快停手!”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我下任承載體還未做好準備,就被這些人推入湖心接受了靈犀顆粒改造軀體。我不進入它的軀體我就會消散而我若進入它的身體,它會承受不住我而崩裂。我當然有資格表達我的憤怒,我當然有資格懲罰這些狂妄、貪婪的人。”
“那如何才能讓你安穩承襲?你若不棄,可以進入我的軀體。我承受得起你。”
那團意識如水波湧動在時爾梅周圍,不過呼吸之間,意識體便抖動如嗤笑:“你可知你是誰嗎?我如何敢?就算我膽大妄為,也不想過以手藝讨生活的日子。我選擇寄居在蠻獸軀體,就是圖個恣意暢快!”
以手藝讨生活?!時爾梅無語了,這種沉浸其中的魚之樂讓他不能否認又懶得解釋。
“那你趕緊結束,你把他們困頓在幻相裡等同殺人。”
“我都快消亡了,還在乎凡人的生死?”
“我在乎。”
“又如何?死亡隻是變化了種狀态,而等待我的消亡卻是比死亡更加可怕徹底毀滅。”
時爾梅評估這團意識的體量,對應上與之相等的承載體後說道:“你可以寄居到山嶽。”
“不行,我無法與山嶽建立聯系。”
“如何才能建立聯系?”
“讓山嶽接受靈犀顆粒改造,或有靈脈。”
時爾梅望向湖中心,源源不斷的藍色顆粒從地而出直沖天際,根本不過小獸身軀,如意識所說,這隻小獸還未做好接納其的準備。與其等待靈犀顆粒選擇具備傳襲的載體再徐徐改造,不如強制轉換。他眸色一沉,要結束這種傳襲儀式才能助小春擺脫幻境,時爾梅心一橫,才不會管超量意識體最終是否有個好歸宿。
“你我自求多福吧!”
時爾梅軀體中的靈脈何其壯闊,雖然他不是靈皇,但他曾經使用靈脈搭建能量傳輸通道補給靈犀生靈。這一次,他作出更為大膽的嘗試。
在脈絡延展觸及到意識體的那刻,玄天無色,蹲在樹上的木桐子、站在山崗上的風揚塵,與呆立河谷的山民齊集向西,因為在極緻黑暗中萬物絕迹,唯有西面高山上的積雪散發着幽藍色的如冥火一般的暗光。這些幽藍暗光凸顯出山巒的脈絡與走勢,在黑暗無光之中,藍色幽光連綿出一條如蛇似蟲的路徑。
微明溪借高空盤旋的白鶴,俯瞰這條逐漸南北縱向路徑,忽然想到古籍上的那句話:“無名神驅燭龍,拓幽冥…”
玄天無光,燭龍何照?!因為驅動燭龍生光的能量體源自地底,而非天光。
意識體融入靈犀顆粒的那瞬,地底磁場釋放出更多能量,極光至地而生,升天而滅。于寂靜無風的極夜之中,呈現出最為炫目、盛大的神迹。
山谷中的山民像開水一樣沸騰,他們高呼:“神龍降臨,祖神回歸!天佑普斯羅火!”
木勒府的馬車還在山谷中狂奔,被下了操控咒的車夫絲毫不顧此刻詭異的天象,他隻認曲多夏交代的那句話,追月華,追着月華直奔月城。陳夫子透過窗簾起落間的縫隙,窺視到湧動在西面高山之上的極光,萬千感慨化為一句喟歎:“龍衣為襲,何其有幸得見一場遠古舊神的傳襲典禮。”
普斯羅火西部高山,一座内部中空的雪山是遠古遺留的瞭望台。如今是山地大祭司的修行場所,被山民奉為神居禁地的誦經台。身穿鮮紅色大袍裾的大祭司…或許叫她的本名火鳥更為恰當。她望向溫泉湖方向,她一手虛扶石壁,一手撐着搖搖欲墜的枯瘦身體,難以置信地駭然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