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他究竟在笑什麼?
是覺得這個人類小姑娘天真麼?還是心裡……為她隻是來看他而喜悅呢?
世人一步步爬上山頂,皆是有所求,而她卻隻是為了來看他。
“神仙大人,您有什麼心願麼?”即便過去了好些年,她卻好像還是執着于這個問題。
齊暮的回答,還是如之前的一樣:“我的心願,是看見我守護的這片土地,平和安甯,世人皆幸福。”
樂兒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世人的心願都換上好幾輪了。神仙大人,您的心願怎麼還是沒有變呀?”
齊暮聲音平靜淡然:“不論過去多少年,都不會變的。”
對于眼前的這個女孩兒來說,人間的七年已經很長了,可是對于他來說,七年……不過彈指一揮間。
這一次,小小少女倒是罕見地沉默了許久。
許久之後,她忽而仰起腦袋,面上的笑意斂去。
她無比認真地盯着那尊雕像的眼睛道:“神仙大人,您會活很久麼?”
“很久。”
“很久是多久?”
“……”
齊暮也不知該如何,向壽命短暫的人類解釋這一切。
況且,這還是一個稚氣的少女。
他看她的壽命,就像人類看貓兒的壽命,那樣的短暫。
見雕像不作回答,樂兒便換了另一個話題。
畢竟她來這兒,就是來跟他說話的嘛。
“我以後來,還能聽到你說話嗎?神仙大人?”
他沉默片刻:“實則我并非神仙,吾乃青玄妖族之後。”
“青玄在何處?”
“青玄……”他的聲音也變得悠遠起來,“青玄在遙遠的極北之地。”
小少女的眼睛漆黑柔亮:“好想去那裡看一看呀。”
“……”他又是一陣沉默。
樂兒倒像是早已習慣了齊暮間接性的沉默,自顧将對話延續了下去,“神仙大人……”
“我并非神仙。”他再次強調,語氣仍然是柔柔的。
她問他:“那我應該怎麼稱呼你呀?”
齊暮思忖了片刻,終究沒将自己的名字告訴她。他隻需要守護好這片土地,不想留名留姓。
“……”
“罷了,你既然不說,那我還是叫你神仙大人。”
雖然人們稱這座廟為狐仙廟,但他是妖,并非仙,如今有了機會,還是要糾正一下的。
“吾名為齊暮。”他終是淡淡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不過,你切記不可告訴其他人。”
樂兒認真點了點頭:“知道啦,這是我們兩之間的秘密,我一定不會不告訴其他人的……對了,我下次來,還能聽到你說話嗎?”
他清亮柔和的嗓音再度響起。
“不能。”
“為何不能?”
“你可曾見過雕像說話?”
“見過。”
“除了我以外的。”
“确實沒見過除了你以外的雕像說話,但……你不一樣。所以……下次沒人的時候,樂兒過來還是能聽見你說話,對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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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幕幕的畫面在眼前滑過,往後的日子裡,樂兒便經常逮着機會獨自上山,隻為了在狐仙廟中待上一會兒,陪着雕像裡的齊暮說說話。
看到此處,餘晚晚心中不免訝異。
原來,宴樂兒這麼早就知道了齊暮的身份。難怪那說書老頭兒說,齊暮被宴父宴母請的巫師顯出原型後,宴樂兒并不介意,日子還是如往常一樣過。
時間再不斷向後推,踏進這座廟中的少女已至碧玉年華,愈發的貌美出衆了。
那些年裡,她果斷地拒絕了所有上門說媒的人,隻因她已心有所屬。
然而天真的少女,隻是簡單沉浸在那份喜歡中,并未料到人與妖之間有着無法跨越的天然鴻溝。
“齊暮,我不在的時間裡,你可曾思念我?”
“當然思念。”
“還是你這兒舒坦,我也喜歡來你這兒。”
“那便常來。”
他的聲音總是那樣平靜淡然,似乎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再激起他内心的波瀾。
“你的心願是什麼?”她總是愛問他這個問題,其實是想聽見不一樣的答案。
然而他的回答永遠是那一個:“我的心願,是看見我守護的這片土地,平和安甯,世人皆幸福。”
她早就料到了,又是這個答案。
“齊暮……活的太久,是不是很無趣啊?”
“不會,能默默守護着這片土地,是我的榮幸。”
他沒有說出口的是,這樣活的久了,偶爾是會覺得有些無趣的。
少女提着裙子走到齊暮的白石雕像身邊,在石基旁坐了下來,而後理了理裙子道:“齊暮,你會活很久很久,但是我不會。”
曾經,他沒有向她解釋的問題,如今她已經自己想明白了。
人類的壽命對于精怪而言,是極其短暫的。
她很想……很想開口對他說,你能不能,陪我在人間短暫地走一程?
話就到喉嚨口了,她還是沒有憋出來,而是低頭紅着臉兒,換了另一種說法。
“齊暮,你可知,有許多人來我家,要替我說媒……”
“我知道。”他的聲音仍是淡淡的,很平靜。
她的心卻無端涼下去一截:“我若是……我若是出嫁了,可就不能再來這兒尋你了。”
“我知道。”
“所以,齊暮,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成為别人的新娘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