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經過去這麼久了，許多記憶中的畫面也已經模糊了，可每每想到那個時候的媽媽和自己，鐘南還是會覺得窒息和難過，整個人還是會被一股濃烈的無力和壓抑包圍着。

微頓了片刻後，他才穩住自己的情緒，緩慢的開口繼續說道：“…那天我媽媽很奇怪，突然提出想見一見家裡從小養到大的狗，就是我微信頭像上的那隻金毛，叫悠悠…”

“因為我擅自決定放棄第一次的高考，她對我非常的憤怒和失望，那是那段時間她第一次主動和我說話，我并沒有多想，一點都沒有…”

“…你也知道，醫院有規定，寵物不能進醫院，我把悠悠帶去之後，寄放在了醫院門口外面邊上的一家小超市…我提前去觀察過，小超市在的那個位置是我媽媽那層病房走廊盡頭窗口能看見的地方…”

“我回到醫院後，本來第一時間就想帶我媽媽過去的，但當時的主治醫師突然有事找和我溝通，就耽誤了一會兒，也是十幾二十分鐘…”

“卻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外面突然下起了雨，那家超市本來就不太願意我把悠悠寄放在店門口，自然也不會多好心的去管它，它就那麼渾身濕哒哒，無助凄慘的縮在超市門口的一個角落裡…”

說到這兒的鐘南，向玮察覺到他的聲音有些不對了，顫聲，還有輕微的哽咽…

向玮有點想說話，可他也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鐘南說這些，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被哀思、悲痛包裹住的鐘南。

鐘南今天似乎真的很想說話，真的很想和人傾述這些雖然已經過去許久了，但卻讓他每每想起都還是覺得放不下的執着和害怕…

他微沉默了片刻後，擡眸去看着向玮，面色平靜卻還是讓向玮心底止不住的無力：“…等我推着媽媽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了那一幕…那一刻，别說是情緒本就很不好的媽媽了，就是我也覺得難受極了。”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那種感受…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一個人已經處在瀕臨崩潰的懸崖峭壁邊緣了，一個很小很小的，甚至可以說是一點也不重要的一件事，也許就是推這個人跳下去的助力…”

“…我們雖然沒有說話，但那一刻能感覺到，我們的世界灰暗到了極緻，痛苦，心酸，無力，難過，彷徨，迷茫這些，全都充斥着我們的内心…仿佛這個世界所有的不堪和苦難都沖着我們來了。”

“…情緒對一個人來說真的太重要了，那個時候的我都差點因為這一幕，失去了理智和一個人面對困難時該有的勇氣…”

“我甚至有那麼一刻在心裡開始埋怨這個世界的一切，埋怨我媽媽，埋怨我外婆，埋怨我爸，埋怨超市，更甚者…埋怨悠悠為什麼不知道躲好一點…可笑吧？”

“明明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無能的我，可我那一刻居然完美的把自己忽略了…”

“但也許，上天還是眷顧我們的…就在我和媽媽都痛苦不堪，痛不欲生的那一刻，有一個人，向我們走了過來…”

“她的一個舉動，挽回了我和媽媽都已經踏出去帶有“毀滅性”的那一步。”

“…這個人就是梁沣。”

“别誤會，她當時不在我們跟前，我們那個時候并沒有見過…她是在那個超市門口，她從那個方向走過去的，我已經記不清了，但我至今仍然記得她把傘放在悠悠頭上的那個動作…不帶一絲的猶豫。”

“有些人，真的天生就會有善意和美好。”

“除了給悠悠遮雨外，她還開口喊了超市的老闆，大概是她以為悠悠是他們的狗…說了什麼，我肯定聽不見，但她離開的時候，給悠悠買了一把傘挂在超市玻璃門的把手上，就是醫院大門口那種10塊錢一把的透明傘…悠悠也很聰明，一下就窩在了那傘保護的範圍内…”

“這個過程也就幾分鐘的時間，我卻覺得好像過了好久好久，等我思緒清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走了…可她的臉，我卻是從此記得清清楚楚。”

“…你知道之後我媽媽說了什麼嗎？我送她回病房的路上，她突然笑了出來，我能感受到，是那種真的很輕松愉悅的笑，笑過之後…她說，幸好這個世界還是好人多…”

“後來我才知道，她當時已經做好了打算，之所以突然讓我把悠悠帶過去見一面，就是想讓自己離開前不留遺憾…因為那場雨，也因為梁沣，我媽媽的心态稍微的調整了一點，她又覺得自己可以在堅持一下，也許風雨之後就是彩虹了呢！”

“可是，有些彩虹終究是看不見的…”

鐘南說最後這一句話的時候，艱難的揚起了一個慘淡的笑，這一幕看的向玮整個人覺得難受極了，渾身不得勁的很，他不想看見這樣的鐘南，一點都不想。

就在他想說點什麼題外話的時候，鐘南又先他一步打斷了他，但這次，鐘南的表情卻意外的輕松了許久：“不瞞你說…其實我在學校第一次見到梁沣的時候，就認出她了，一開始，我對她是存了真心實意的感謝和善意的。”

“可是我沒想到，她對我…”

沒忍住，回想起那個時候的梁沣，鐘南嘴角溢出來一絲無奈，又有點莫名的笑意…

“所以啊…在她那些來勢洶洶，又人盡皆知的喜歡下，我那個時候對她的情緒，很複雜，也很無措…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對她，無法像對其他人那麼幹脆決絕，卻也是真的并不想和她有什麼超過正常同學該有的關系。”

“那個時候的我，剛剛處理好我媽媽的事，除了高考和照顧安撫心态已經崩了的外婆之外，我沒有那麼多的心思和精力去思考和關注其他的什麼，哪怕這個人是梁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