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軍不知說話的是何人,黎娘子卻立刻分辨了出來。西戎軍權長期由左賢王索達把持,阿穆蘇一向說不上話,這次怎麼能來前線?
黎娘子隻懷疑了一瞬,接着懶懶道:“知道了。”
她順勢而下,令梨花寨部衆撤退歸去。
這是西戎内政,她不感興趣。不過,若阿穆蘇真的鬥赢了他叔父,對她來說沒有壞處。
---
玉京,長公主府。
無須女使指引,即使五年不曾踏足這裡,虞靜央照樣不會感到陌生。得知豫陽長公主在佛堂後,她輕車熟路地經過重重長廊,推門進去。
門軸吱啞一聲輕響,長公主聽見了,但依舊背對着虞靜央,手裡拿着一串沉香木念珠。直到佛經念完,才緩緩睜開眼。
她眸中清淨無波,一如從前。虞靜央上前,提裙跪在她身側:“姑母,阿綏回來了。”
豫陽長公主“嗯”了一聲,方微微側身,目光移向她面龐,終于有了幾分懷念的波瀾。
分别多年,原本以為再也見不到這個一手帶大的小姑娘,不成想她有如此造化,竟能從南江完好無損地回來。
“回來就好。”長公主拉起虞靜央的手,口吻自然得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問道:“我本以為你午後才會過來,這個時辰,是已經去見過你哥哥了?”
這是長公主預想中的安排,可如此一問,虞靜央卻沉默了,低垂着眼久久未言。
那是她最親的哥哥,自然是她最先想見到的人。去了晉王府,她忍着緊張主動搭話,可兄長始終面色冷淡,不曾對她有昔日關切,幸有嫂嫂和小樂安在,她才沒有太尴尬。
長公主一眼便看出了個中問題,安慰的話到了嘴邊,終是長長一歎。
靜延為人剛直,也最是個重手足情誼的,當年的事終究是留下了心結。
“地上涼,自己拿蒲團來坐。”長公主說着。
虞靜央順從應聲,拿了個外罩蓮花紋樣的蒲團跪坐下來。
“雖說都過去了,可我是你姑母,有些事,我必須要一個真相。”
長公主直視着她,把那個問題問出了口:“告訴我,五年前的那件事,究竟是不是你所為?”
她是皇室中人,關于這樁醜事的答案,其實早在當時就已經心知肚明,可天家的事何等複雜,遮掩頂罪的情況層出不窮,往往粉飾在表面的太平之下。
虞靜央是她養大的孩子,性情雖驕縱了些,但絕不是個陰狠無情之人。所以,豫陽不相信那件事真是她所為,今日不要别的,隻要一個她親口告知的真相。
該來的終究要來,虞靜央低着頭,手指藏在袖中無聲攥緊。
如她與姑母、兄長這般的親近,對于這件事,她本該毫無欺瞞。可有的事情,不是僅憑自己的意願就能不管不顧做的。
當年和親之前虞靜央選擇隐瞞,就是因為了解他們的脾性,一旦知道了真相,必定會不計代價傾盡全力,怕是就算掀了整個皇宮也要保下她,而這正是虞靜央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她之所以豁出自己出國和親,就是為了保護那些對自己重要的人。而此時此刻她隐瞞,其中仍然有過去的一部分原因在,更多的則是為了保全自己。
在回到皇宮的第一日,她就與父皇達成了約定,向他承諾背上這罪名,以此作為得到大齊庇佑的條件。現下南江形勢初定,若還想保住與大齊表面上的良好關系,很快就會派遣使團前往玉京。在與南江人撇清關系之前,她守好這樁“交易”,就是守住自己脫難的機會。
長公主的眼眸格外銳利,等待着她的答複。虞靜央的手指松了又緊,睫毛止不住地顫。
她忍着酸澀,啞聲道:“是阿綏不懂事,當時受歹人蒙蔽,給二哥和四妹下了毒……”
空曠的佛堂裡,正中間的金身佛像面含悲憫,無聲注視下方跪坐的女子。外人或許不知,但虞靜央最清楚,在這高大的佛龛之後還供奉着一尊年代已久的靈位,其主人……
是她早逝的母親,姜翎音。
虞靜央的臉止不住地燙起來,滿心的羞慚和無措,還夾雜着愧疚絕望。
面前有神佛,有亡母,還有勝似母親的姑母。這下子,她們應該都對她失望透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