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娘子摘了片綠葉在指間把玩:“回去看看吧。”
“回哪裡?”
“大齊。”
阿穆蘇一怔,質疑道:“你的身份敏感,若是暴露……”
“所以我沒打算遮掩。”黎娘子:“就以‘黎娘子’的身份回去,面見皇帝,與大齊交好。”
梨花寨這些年獨來獨往,暗中也隻是與西戎有過商貿往來,若大齊抛來橄榄枝,她願意促成修好之事。
另外,公主回去無人幫扶,總要有個幹活的在。
阿穆蘇望她很久,之後移開視線:“你還真相信我。”
雖然他手裡沒什麼實權,但也是西戎正兒八經的可汗。梨花寨從前與西戎來往,現在要去接觸他們的對手大齊,就這樣堂而皇之告訴了他。
“畢竟是盟友。”
手中酒再度飲盡,黎娘子搖了搖空空的酒壇,朝他道:“你還是多留意着吧,萬一一不留神真被你叔父拉下馬,我可沒辦法幫你。”
說完,她率先起身離開。那片綠葉被随手一扔,恰好穿過他耳下挂墜的流蘇縫隙,帶起一陣細微的風。
阿穆蘇望着她遠去,直到幾乎看不見,才自言自語般說:“你太小瞧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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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虞靜央的身子基本痊愈。自那日銀蘭離開,南江人就沒有再來過,也許是被蕭紹震懾,也許是因戰事分身乏術,無論怎樣,對虞靜央來說都是有利的。
現在,她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等待,等待大齊朝廷的回音。
“殿下,殿下,聖旨到了!”
晚棠接到報信,從帳外急匆匆奔了回來。虞靜央心頭一顫,幾乎是立刻站起了身。
她在賭,賭大齊朝廷的骨氣尚在,也賭自己那身居高位的親生父兄,還有半分對她的顧惜。
營帳外,以霍侯和蕭紹為首的一行人親自迎接,從玉京來的使者手中接過了那明黃色的聖絹。
這道聖旨是皇帝自玉京傳到邊疆軍營的,目的就是回應蕭紹的上書,解決“南江儲妃虞氏”的去留問題。虞靜央的命運如何,就看這一紙聖谕了。
聖旨原本在蕭紹手上,臨到公主大帳時,他卻頓住身形,主動把東西交給了身邊的霍侯。
霍侯詫異:“繼淮,怎麼了?”
作為最關心宣城公主日後的人之一,難道他不想第一時間得知結果嗎?
蕭紹搖了搖頭,道:“軍中事務還未了結,請霍侯代我宣旨吧。”
他不再多留,沖着霍侯一揖,徑直朝帥帳去了。
霍侯摸不清緣由,還以為他當真有事要處理,便也沒放在心上,帶着一衆随從将領來到了公主帳中。
“宣城公主接旨——”
天威面前,任誰都要俯首跪迎。虞靜央早已收拾得體,領着身後侍女一起屈膝,直直跪在了聖旨面前。
霍侯繼續宣旨:“茲爾宣城公主靜央……”
曆朝曆代傳下來的聖旨話術,往往萬變不離其宗,開頭總是一些溢美稱贊之詞,這道旨意也不例外。後面的内容則有些不一樣,先是對南江戰亂之事表達關切和痛心,接着對受驚的宣城公主慰問安撫一番,賜下了衆多賞賜。
虞靜央靜靜等待着下文,心跳逐漸加快,一直到接近末尾處的地方,她終于聽見了自己想聽到的東西。
書面規範而正式的措辭之下,意思是——
迎宣城公主先行回京避亂,靜待南江國局勢安定,再議歸去之事。
字眼跳進腦中的那一刻,虞靜央身形蓦然一松,胸中狂跳之餘,眼眶也不自覺熱起來。
她賭對了。
晚棠險些沒忍住哭出來:“殿下,我們能回去了,我們能回去了……”
除了主仆倆,帳中聽旨的衆人也無不面露欣喜,為昔日為國出嫁的公主終于可以回家而高興。現在南江因戰事而動亂不安,處處是勢力交錯的危險之地,這是事實。既然公主殿下已經身在大齊國境内,回國暫避是合情合理的事。何況當時是南江王庭的人先抛下公主逃跑,理虧之下,就算他們對陛下的旨意有何異議,也隻有隐忍的份。
大齊已經不是五年前的大齊了,如西戎那般強悍也要顧慮幾分。南江新遭戰争重創難以脫身,沒個三五年緩不過來,豈敢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招惹大齊。
虞靜央接旨,對着霍侯一拜:“這段時日,多謝霍伯父的照拂。”
“殿下折煞老臣了,快起來。”
霍侯哪敢受公主的禮,連忙将她扶起,随和道:“玉京送來的東西還在清點,還要殿下等一等,稍後會由繼淮的人親自送來。”
“繼淮?”虞靜央疑惑。
霍侯愣了愣,旋即明白過來,也在心中暗歎。男子二十及冠,繼淮取字的時候公主早已遠嫁離開,可不就不知他的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