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置可否,目光浮在半空。他冷笑一下,緩慢而抽離地在靖帝床前跪下。
仿佛将靈魂抛卻,俯身跪拜靖帝的隻是一副沉重無用的軀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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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辛晚樓扒在窗邊,為蓋過那絲竹之聲,隻能沖福星高聲喊道,“你們究竟要做什麼?還要将我關到什麼時候?”
福星慢吞吞地轉過一張圓臉,在樂聲中也隻能提高聲量,為難說道:
“姑娘莫急,要您在這兒呆到什麼時候是上邊人說了算的,奴才怎麼知道啊?”
“更何況……”他尴尬一笑,“您如今處境怎麼能叫‘關’呢?昭華公主隻是讓您在千音閣稍待,有吃有喝、還有小曲兒聽,多滋潤啊——”
“去你的滋潤!”辛晚樓雙手捂住耳朵,“吵死了,我耳朵都要聾了——”
福星不知道公主不知是不是故意要折騰她,他也覺得今日樂曲太過聒噪,全是重而頻繁的鼓點,平日裡千音閣是不奏如此樂曲的。
“姑娘可不敢這麼說,讓公主聽見了可是要挨闆子的——”
“莫說這些——我的刀呢?公主殿下總不能收了不還給我吧?”
“诶呦我的姑奶奶喲,這可是皇宮大内,姑娘您還想着帶刀進來麼?這可是死罪啊……”
二人正說着,昭華公主身邊那個名叫芙蓉的粉衫女子快步走入,手一擡,樂聲立止。她矮身一禮,随即對辛晚樓說道:
“姑娘,公主請您随奴婢去一趟常清殿,六殿下在那兒等着呢。”
“六殿下?”辛晚樓從窗框處探出半個身子,“六殿下又是哪一位殿下……”
芙蓉欲言又止,隻笑道:
“姑娘随奴婢來吧。”
總算從千音閣出來,辛晚樓覺得自己已被其中樂聲震得耳鳴。芙蓉同她主子一樣走路很快,步伐邁得大了裙擺便流光溢彩地流動起來,人也更顯得張揚挺拔。不多時轉入一間僻靜宮殿,瞧着是個剛住了人的新殿,殿中正有不少宮人繁忙地安置物件兒。
一見芙蓉,宮人們都三三兩兩地擱下手中活計,叫她一聲“姑娘”。芙蓉颔首應對,步履不停,辛晚樓随她走入廳内,甫一進入,沒見到那位“六殿下”,而是見到了那将她帶來皇宮的公主殿下。
“啊,辛姐姐來了!”
聞凇一掃先前的精明傲氣,不及辛晚樓俯身行禮,便已如見故友一般笑着迎上,熱絡地拉住辛晚樓的手。
聞凇此時顯現出滿身嬌嗔的孩子氣,撒嬌一般對辛晚樓笑着說道:
“我就說今日有大好事,認識姐姐更是好上加好!阿沁原本隻有幾個哥哥,以後在宮裡也有姐姐了。”
辛晚樓被她突如其來的熱情弄糊塗了,一時摸不着頭腦。她驚慌地瞄一眼芙蓉,芙蓉見怪不怪地站在聞凇背後。辛晚樓一時拘束,疑惑問:
“公、公主說什麼呢……”
她無措地在殿中張望,雙目一掃,忽然被裡頭一個白衣的人影扯住目光——
沈羨亭側身靠坐窗邊,身影瞧着有些有些寂寞。他将頭抵在镂空雕花的窗框之上,溫順而落寞地垂着目光,有種靈魂出走的荒蕪感。
辛晚樓神情愕然,怔怔地注視着他。她不再掙動,指尖就那麼留在了聞凇手心裡。
聞凇随她目光看去,心裡暗自得意。她知曉辛晚樓想問什麼,便在她問之前開口,冷笑道:
“六殿下是誰,姐姐不該看不懂。”
話畢,她松開辛晚樓,又換上一副天真活潑的樣子,沖裡頭道:
“六哥,辛姐姐我給你帶回來了!你們說話,阿沁這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