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腦袋我要來無用,我隻要他的死訊天下皆知。”
“我知曉了,”辛晚樓正色道,“大堂主靜候佳音吧。”
她行一禮,便站起來。
層疊的紗簾垂落,白得似雪。辛晚樓這才發覺,這房中一切、連帶這白色的帷幕也是為宇文岱守孝的一部分。
屋内的火盆裡燒着零星幾張紙錢,她這才看到。
褚靈蓁起身相送,在她耳畔輕聲道:
“我和他隻見過三次,隻三次……我就把心給他了。”
*
辛晚樓連夜回到長安城的時候,長安正下一場極大的夜雨。
不知是否是因為這場雨,長安似乎比瓊陽先一步入秋了。蓑衣下的衣物在這一夜顯得過分單薄了,辛晚樓随便尋一個小巷,藏在角落處躲着愈發肆虐的冷風。
長安的冷雨瓢潑一般澆在她的頭頂的鬥笠之上,水流自蓑衣傾瀉而下。直到此時,她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在長安是沒有家的。
從何時起,她開始覺得,長安就是自己的家了呢?
她原是個沒有去處的人。
她入城太晚,問了三四家酒樓都已滿客,一時焦灼,她忽而想到天香樓。
天香樓,聽山閣。裡頭還有那個青蛇一般的女人。
雨夜的天香樓依舊燈火通明,半年過去,徐老闆又圓潤不少。見辛晚樓進來,她喜笑顔開地走過來,問道:
“姑娘幾位啊?”
徐老闆每日見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記不得她屬實正常。辛晚樓長吸一口氣,照着記憶開口道:
“我要‘聽山’。”
徐老闆蹙眉。
不待她開口相問,辛晚樓已沉聲道:
“喝明前茶,配松上雪……要西北塞外的雪松雪。”
徐老闆臉上神情愈發凝重,聽她說完,反倒釋然一笑。她稍一欠身,道:
“姑娘這邊請,浮翠娘子候着呢。”
辛晚樓跟着徐老闆走至二樓,看她在牆壁上敲敲打打,終于摸上要找的那一塊兒,重重推了進去。
牆壁洞開。
“姑娘自去,奴家就先走了。”
辛晚樓順着牆壁後的走廊走入,輕敲聽山閣的木門。浮翠婀娜的聲音自内響起,聽着像是又喝醉了酒。
“進來——”
她推門而入。
浮翠頭上的钗子總簪不好,今日更是搖搖欲墜。她如一條水蛇般埋在滿地的翠色綢緞裡,見到來人才終于起身。
美人懶起,總是最為美豔嬌嗔。浮翠如同綠萍上生出的一支碧蓮,施施然張揚在辛晚樓面前。她的記性倒是比徐老闆好,一眼将她認了出來。
“你是那個——阿樓妹妹!”
她一溜煙從綢緞裡站起身,雙足未着絲履。浮翠走至辛晚樓身旁,朝她身後打量,問:
“怎麼一個人來了?”
辛晚樓由她引着坐至桌旁,浮翠發間的钗子丁零當啷掉了一路。
“我有事要問娘子。”
“那是自然,來這兒找我的都是有事要問。沒事……誰來啊?”浮翠說着,從桌後拿出她那一套物件,連線香都準備點上了。
她忽而收手,想到什麼一般,嬌笑問道:
“你的秘密,叫他知曉了嗎?”
辛晚樓想起上回來此,她在紙上寫的“拏雲”二字,心有感慨,道:
“知道一些。”
“怪不得你今日是自己來的呢……”浮翠笑她,将線香點燃遞給她,“要問什麼?”
“邝螢,”辛晚樓接過她手中線香,“棄月樓的邝樓主……我要怎麼才能殺了他——”
浮翠忽然将線香從她手中奪過。
“不必這麼麻煩了。”
浮翠朝她一笑,眉眼中盡是狡黠。
“根本……就輪不到你去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