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輸了啊,”安長思輕蔑地微笑起來,“輸給你那個小相公?”
朱雀面具上金片制成的柔軟尾羽在風中輕輕招搖,辛晚樓立于朱雀台邊,遠望着白衣的棄月樓門人逐漸遠去。她沉思不語,竟沒理睬安長思含笑的嘲弄與挖苦。
安長思讨個沒趣,抱着手臂回身也走。元翊是個相當有眼色的聰明人,小跑至辛晚樓身前,道:
“宮主,咱們也要走了。”
他方才在朱雀台上也算堅持到最後,隻不過被許少央打得跌落台下,不小心傷了手臂。
辛晚樓沒理他,而是越過他望向不遠處的秋倚鳴。倚鳴崴了腳,受傷的右腳輕輕點在地上。她站在不遠處望着辛晚樓,像是在等她。
“嗯,好……”辛晚樓轉身,悶頭朝秋倚鳴走去,再不回頭看棄月樓的白衣了。
*
諸葛攸一手撩起門簾,退至門邊,颔首道:
“辛宮主、安首領,朱雀台清修之地、屋舍簡樸,招待不周,還望火餘宮諸位道友不要怪罪。”
安長思緩步邁進來,側目打量屋内陳設,環視一周,對諸葛攸淺笑:
“不會,這地方已經夠好了。”
“那諸位歇息吧,朱雀台上血氣未銷,貧道先去忙了。”話畢,諸葛攸矮身,快步走了。
火餘宮跟随前來朱雀台之人不多,秋倚鳴與元翊依次為他們安排居處。安長思與辛晚樓坐在廳裡等,一會兒,兩人回來。
元翊道:
“首領,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屬下也叫了大夫,一會兒來為各位同門處理傷勢。”
安長思正端一盞熱茶,聞言輕輕點頭。他輕輕吹去茶面浮沫,緩緩将那茶水熱騰騰地喝下去。
茶香尚留在唇齒之間,真是好茶。安長思淺笑,瞬時将那茶碗狠厲地摔在地上。
“跪下!”
瓷片霎時碎裂,杯底滾熱的茶湯在碎瓷聲中飛濺。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元翊呆若木雞,秋倚鳴卻已麻溜地跪下,受傷的腳踝壓在身下,劇痛。
可她不敢在面上露出絲毫痛意,隻深深俯身,将疼痛的面容藏在陰影裡。元翊後知後覺,此時才跪在她身旁。
辛晚樓臉上面具未摘,冷冽地朝安長思側目。他閉目不語,長呼一口氣。再開口,語氣裡已聽不出絲毫怒意了。
“到手的珠子丢了,真是廢物。”
辛晚樓在面具下蹙眉,而安長思絲毫不掩指桑罵槐之意,嘲弄般地笑道:
“養了你們這麼久,到頭來還是花拳繡腿。許少央倒也罷了,連沈羨亭那個廢了的都打不過——廢物就是廢物,從小就是。除了壞我的事,還能做什麼?”
“養一條狗還能替主人咬人呢,真是……養你不如養條狗。”
辛晚樓盡數聽了,從面具下透出一聲不屑的輕笑。元翊不知這兩人有何舊怨,隻以為是安長思罵自己,便道:
“首領,屬下沒用,您——”
“你是沒用,”安長思冷笑道,“還很蠢。”
元翊噤聲不語。
一旁的秋倚鳴在地上跪了太久,崴傷的腳踝愈發疼痛起來。她不敢出聲,眉心卻不動聲色地打結,臉上露出痛容。
辛晚樓敏銳瞧見,便說:
“别跪,起來吧。”
秋倚鳴擡頭,神情就如同一隻流浪許久、忽然得到一條魚幹的貓兒,她臉上透出幾分無措,辛晚樓皺眉,又說一遍:
“起來!”
安長思嗤笑一聲。
他從容地盯着門外某處虛空,并未瞧着任何人,嘴角勾起,眼神卻冷冽狠絕。那種勝券在握的鄙夷神情在他臉上是常有的,似乎有着令周圍人渾身發冷的可怕效果。
秋倚鳴是不敢起身的,他心知肚明。
果然,秋倚鳴迅速地低下頭,跪得比方才更認真,仿佛怕自己下一瞬就丢了性命。
他是赢了的。又赢了。
辛晚樓冷笑一聲,平靜而又憤憤地看向他。
“我這宮主當的還真是窩囊。”
安長思臉上笑意更濃,冷聲道:
“怎會呢?隻是倚鳴知道自己錯了——她向來是個好姑娘。”
辛晚樓冷哼一聲。
罷了,也不必管。她本就是個背黑鍋的。辛晚樓起身,也不管身後三人,一言不發,隻身出去了。
安長思仍舊坐着。
他收斂笑意,吐出的字句如同紮在人心上的冰錐,冷冽而又讓人不得不流血。
“真是……”他平靜地盯着辛晚樓遠走的背影,“自己養大的狗,也要咬死我了。”
他苦笑垂眸,瞧着自己衣擺上的褶皺,伸手抹了抹。
“你們兩個,”安長思輕飄道,“就在這兒跪着吧——”
“誰敢站起來,我打斷誰的腿。”
*
井中的冷水潑在朱雀台滿地的花磚之上,将磚面上殷紅的血迹盡數沖洗。奈何那磚縫太深,滲入其中的殷殷冷血鑲嵌其中,層層堆疊,藏着百年來的每顆野心。
諸葛攸不打算再管那磚縫,提着木桶往朱雀台下走。恰在此時,有人卻自身後喚她:
“坤道。”
諸葛攸回頭一看,那蒙面的紫衣女人自遠處來。
是火餘宮的那個女宮主,隻差一步就拿到那鳳凰珠的。
她放下手中木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