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半個月,盧娘子像往常一樣每日做飯,刷鍋,陪葉兒玩兒,繡還沒完工的踏雪尋梅。
懷章一心苦讀,每日卯時初起,亥時末歇。除了吃飯,很少出屋。
衛衡每日清早補滿水缸,吃了早飯上工,傍晚回來順路将盯梢的人趕走。
如今崔六來了,衛衡交代崔六,白天要看好門戶,若有盯梢的,悄悄趕走。
崔六郁悶得很。
經受了十幾年嚴酷的訓練,一個暗衛死士竟活成個守門的家丁!
依着他的想法。
不就是給鄭家伸冤麼!
待到半夜三更,他着夜行衣,将鄭家的狀紙往幾個城門一貼!
屬官定然是怕的!
自然督促各方,抓緊辦案!
衛衡笑他:“你當是直屬官員不想判?大理寺有多少監牢?鄭家老小占了那麼大的地方,他們怕是早想判了!能得個清淨!到現在還不判,那是有人不想判!”
崔六想不明白是誰不想判。
他就想離開盧家!
回不去鄭家,回崔家也行!
從前他和幾個弟兄,雖然朝不保夕,刀頭舔血。可勝在日日有肉,兜裡有錢!
如今這日子!
苦!
太苦了!
飯桌上一點兒葷腥不見。
整日不是饅頭就是胡餅要不湯餅。
飯剛進肚,不過一個時辰,就又餓了!
來到盧家的第十八天,崔六實在受不了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崔六吃飽了,把筷子往石桌上一放,問盧娘子:“盧娘子,你打算什麼時候為主家鳴冤?”
盧娘子早知道他有此一問。
崔六這幾日的眼神透露了他的想法。
他閑來無事的時候,總是盯着進出的盧娘子。
那眼神就是在問:你什麼時候去擊鼓鳴冤?
盧娘子隻是躲着不想理他。
現在也一樣。
盧娘子一口又一口嚼着饅頭。
并不應他的話。
崔六受不了了,他騰地站起來:“你是不是哄我家主人的!你就是苟且怕死!言而無信!”
盧娘子看崔六急了,慢吞吞咽了饅頭道:“我如今不過一平民婦人,此等大事,自然要徐徐圖之。”
崔六怒道:“什麼徐徐圖之!不就是不管了!想不到你個婦人如此會哄人!那日在監牢裡你是如何答應我主人的!哼!”
盧娘子擡眼道:“我是答應你主人了,可你想想,你主人還說了什麼?”
“什麼?”
崔六不明白盧娘子的意思。
盧娘子神情放松道:“你主人還說你以後歸我管了!怎麼?我就必須聽你主人的話。你就可以不聽?你崔家暗衛,就是如此訓練出來的?”
崔六語塞:“我!我沒不聽!你也沒安排我呀!”
衛衡笑了,對盧娘子道:“手底下人不聽話,是你這當主子的沒收攏他。”
盧娘子眉眼彎彎看着衛衡:“該如何收攏?衛相公教教我。”
衛衡指着崔六:“你想想,咱們進來出去叫他崔六,那他就是崔家的人,怎麼聽你盧家的話?”
盧娘子眉眼帶笑:“哦!我明白了,先給他改個名兒!”
衛衡感覺到了崔六在瞪自己。
他故意不看他。
“那你往後就叫盧六吧!”盧娘子幹脆道。
盧六緊咬後槽牙,字牙縫中擠出幾個字:“盧六遵命!”
盧六心裡暗暗發誓:等鄭家起複了,自己定要好好教訓這衛衡一頓!
将來的事說不準。
可如今的衛衡沒打算輕輕放過他。
“這裡人人都有事幹。我和盧娘子能拿回來錢,懷章讀書,将來說不準有大造化。偏偏隻有你閑坐着,吃的倒是不少!日子久了,可受不住。”
盧六氣喘如牛:“我從來便吃這麼多!一連半月不見葷腥,當我願意吃這麼素!”
衛衡點點頭:“是素了些。你想吃肉,自己掙呀!”
“我掙?”盧六不忿:“你讓我看家護院拔釘子,如今又讓我去掙銀子,我可是三頭六臂?”
衛衡往葉兒身邊偏了偏,不想盧六的口水噴在自己身上:“我昨兒個遇見潘大爺,他說巷子口的水攤兒缺個小工。也不幹什麼,燒燒水,收拾收拾碗碟。我明兒個同他引薦了你。一月多少能得二錢銀子。”
盧六瞪圓了眼睛:“二錢!我倒不如讨飯去!”
衛衡點頭:“也行,就巷子口擺個碗,守着家門口,不耽誤你看家護院。”
盧六明白了!
這衛衡是天下第一黑心人!
他轉頭看懷章,希望懷章替自己說句話。
可懷章吃飯都不忘舉着書,他們說什麼全然不入耳。
盧六又看向盧娘子。
哼!
她隻會聽衛衡的!
盧六認命:“我去水攤兒。”
衛衡接着道:“水攤兒見的人多,你留心着些,興許有鄭家的消息。”
盧六悶聲道:“知道了。”
說罷回屋躺着去了。
衛衡等懷章吃罷回屋,才開口問盧娘子:“你真不打算查了?”
盧娘子狡黠一笑:“叫你們看出來了?”
衛衡笑着點點頭:“不管也好!誰說你必須管他們的閑事兒了!”
盧娘子聽衛衡沒批判自己,心裡輕松不少。
想來,這世上,也隻有衛衡不拿着道德的标尺衡量自己了吧!
她那一日答應鄭老夫人,本意就是不想衛衡和盧六起沖突。
她已經脫離鄭家了,為什麼又拿命給鄭家伸冤?
不守信用?
他鄭家守信用了嗎?
十六年前,鄭老夫人當着太後的面,親口說:“這繡娘看着就憨厚實在,一定能對已逝兒媳婦留下的幾個孩子好。”
盧娘子做到了。
鄭知禮常年在西北,幾個孩子的婚事都是自己張羅的。
銀錢自己摸不到。
可一應擺設彩禮,都是自己跟着鄭老夫人跟前的嬷嬷一樣一樣買回來的。
她實心眼兒的選着最好的東西,繡着最吉祥的紋樣。
真心實意的盼着幾個孩子好!
鄭家幾個媳婦幾次生産。
她都守在産房外。
真心為她們祈禱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