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口白牙,有何憑證?”
他輕歎了一口氣,頗有些無奈,攥住她的手腕一翻,電光石火間,她隻覺身上一輕,人已被他打橫抱起,放在那張竹床上坐下,至于那根金簪,則在他猶豫片刻後,小心地簪回了她的發間。
“某是這處的漁民,捕魚時看見你漂在水上,所以救了回來,并無壞心,”他并不講究,随手扯了把小小的闆凳曲腿坐下,倒顯得比她還矮上半分,“你的衣裳首飾某都未曾動過,你可以檢查一下。”
崔竹喧聞言,低眉去翻揀自己的衣裙,隻邊緣處被勾破了幾道口子,再看系帶,确是她一貫的綁法,這才稍稍放下心,隻仍是用審視的目光追問着:“那方才那人喚你為老大,何意?”
“……是這樣,某捕魚的本領不錯,常領着周邊的兄弟們下水,一句戲稱,不必在意。”
崔竹喧低垂下眼睫,不知對這番說辭信了幾分。
“這是哪?”
“白原洲。”
她在腦中思索一番,确定這是個從未聽過的地名,蹙起眉,“說清楚點。”
“汾桡縣外松荊河上白原洲,”他瞧見她仍是一臉茫然之色,補充道,“屬樊川郡。”
她心頭咯噔一下,呆呆地坐着。
怎、怎會到了樊川呢?
即便她未出過遠門,可大邺有哪些郡她還是知曉的,樊川距虞陽何止百裡之遙,她先前乘船,也隻是朝相鄰的汾陽而去,卻不想,遭了一場暴雨,便淪落到了樊川。
叔父遠赴京都,堂兄又去了琅琊,家中無人主事,誰知道她不見了?若金縷有幸生還,是同自己這般,飄零異鄉,還是與崔家的侍從一道?就算金縷安然無恙地回了崔府,一個婢女又如何支使得動崔氏上下前來救她?
便是等來了堂兄,他們多半也隻會在汾陽周邊尋覓,如何能想到她孤身到了樊川?
她不禁鼻頭一酸,隻是尚有外人在此,未免叫人看輕,強忍着不落下淚來。
“能否送我去鎮上?”她身上并未帶銀兩,隻好将發間的金簪又拔了下來,隻是這回并非作為武器,而是當作财物,遞到他面前。
那人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并未接過,“不能。”
“為什麼?”崔竹喧咬牙問道,拽過他的右手,将金簪強塞進他的手心,“你若嫌錢少,可以此為憑證,來日我順利歸家,必會以重金相酬。”
“白原洲在水上,若要去鎮裡,必須渡河,”他将金簪放在手中把玩,低眉打量着,簪尾用金絲銀線纏出花的模樣,底下還帶着兩點流蘇,這工費怕是比金子還貴,便是鎮上的富商也少有舍得的,“但是船壞了,沒法兒渡河。”
“何時能修好?”
“不知。”
“那我何時能走?”
“也不知。”
崔竹喧頓時怒上心頭,也顧不得這不是她自幼生活的崔府,而是一個犄角旮旯裡的破竹屋,冷聲罵道:“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這得看天時地利,某又不是方士,能掐會算的,上何處知道去?”被罵的人不覺得惱,反倒被挑起了幾分興緻,翹着唇角看過去,握着金簪的手指輕輕摩挲着,“你叫什麼名字?”
“我的名諱豈能讓你一個外人知曉?”崔竹喧冷淡地掃過他一眼,“你隻需尊稱我一聲崔女公子即可,念在你救了我的份上,雖你無知,但我非那等知恩不報之人,不會缺給你的金銀。”
他擡眸,敷衍一笑,“行,崔、女、公、子。”
字音被刻意拉長,分明是她平日裡聽慣了的稱謂,卻生出點莫名的意味。
那人起身便走,她何曾被人甩過冷臉,可流落至此,她隻能從他嘴裡套話,是以,攥緊了衣角,不自然地開口:
“我乃虞陽崔氏女,崔竹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