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自己而言,危險,但又不算緻命的人類……誰?
特裡斯眉頭一皺,下意識抱起了胳膊思索,難道是先前在法蘭登堡鬧事的家夥?可他們确确實實想置自己于死地啊!眼下的狀況……也不能說已經沒有危險了,但總感覺有點……
溫馨?和諧?和睦?
這樣的詞彙他實在說不出口,隻是承認比起最一開始的緊張不安,情緒确實緩和了不少。
燈光穩定又溫暖,熟悉的夥伴言語友善而溫情……
他側目望向那盞精緻的燭台不禁感慨,與自己真正身處的現實相比,這确實是夢啊。
铛。
距離更近的,餐盤放到桌上的聲音猝然響起,再次将特裡斯吓了一跳,一邊條件反射向後躲一邊扭頭看回前方,就見一個白色的餐盤裝着三塊切好的烤肉出現在了面前的桌上,刀叉及紙巾也擺好在了兩側,加上先前放下的酒杯,晚餐準備,已然完成了。
注意到假艾伯特也沒再說話,特裡斯心髒狂跳着擡頭瞥了一眼,見他竟已低着頭,悠閑而又專注地享用起來。
它這難道是……放棄了?
特裡斯不由得膽戰心驚,又帶一絲好奇地低頭看回了餐盤,三塊烤肉還緊緊地貼在一塊,大抵原本就是相連接的,他猶豫了一會兒,謹慎地望了望對面又看了看眼前,才小心翼翼摸向一旁的叉子,打算瞧瞧那肉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當然不打算品嘗,隻是看對方吃的那樣津津有味,甚至好似放下了招引自己的打算……
“……唔!”
沒料剛拿着叉子撥開一塊烤肉,一股濃烈刺鼻的腥臭味便迎面撲來,熏得特裡斯頭暈目眩,差點當場吐出來,下意識彎腰捂住口鼻,結果不但将椅子嘎吱一聲向後推了一段,還沒能抓穩叉子,使其叮叮當當掉到了地上。
在當前環境之中,那樣的聲響簡直如同打雷一般巨大,上一秒還在因為碟子裡的東西感覺惡心,下一秒,将特裡斯完全包裹的情緒就隻剩下驚惶及恐懼了。
剛才那樣的動靜,算是對它的回應嗎?
特裡斯彎着腰捂着臉,兩眼死死盯着靜靜躺在地上的叉子,緊張得幾乎不敢呼吸,後背,手心,前額都溢出了細細汗滴,但他已無心在意了。
“艾伯特”吃那東西本就沒發出什麼聲音,此時他彎腰低頭,整個人縮在了餐桌之下,根本無從判斷對方的反應,它是仍在安靜地吃東西?還是停下……看向了他?
他十分想弄清楚當下情況,可又擔心那會是自己最後一瞥,心跳聲急促而嘈雜,像是在催促他盡快作出反應想出應對辦法,又好像隻是在用力敲擊着喪鐘。
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哈啊……”
就在這時,隻聽餐桌對面傳來兩聲餐具與瓷盤碰撞的輕響,以及男子滿足的呼氣聲。
“味道不錯不是嗎?”
聽上去,那位艾伯特先生并沒注意到他的異常。
……真的嗎?雖滿心疑慮,特裡斯還是選擇抿緊雙唇松開了手,極為謹慎地稍稍起身扭頭,朝桌面望了過去。
“……?!”
沒曾想視線才剛剛躍上桌面,他就被餐盤裡的東西吓了一跳,被撥開的烤肉肉塊邊緣仍是凝固的焦黃顔色,其中心部分,卻新鮮的冒着血水,甚至好似有血管狀的東西在肉塊之中起起伏伏。
那到底是什麼,顯然已經不重要了。
“……嘔!”
特裡斯再度強忍着捂起了嘴。
“但你好像不太喜歡?”
幾乎是同一時間,耳邊再次響起了餐桌對面男子的話音,充滿了困擾與關切意味,特裡斯仍處在那駭人活肉塊帶來的餘驚之中,思緒一片混亂,下意識就循着聲音轉動眼珠看了過去。
事實上,這并不是他第一次正面看它,看進它的眼中,尋找任何可以用于揣摩猜測的蛛絲馬迹,彼時的他就像一位走入空無一人的房屋的偵探,面對的盡是無聲的死物。
然而。
然而這回,情況發生了改變,他再一次闖入了那間黑漆漆的房屋,結果卻看到一個與自己同一模樣,擺着同一動作,且面上同樣流露焦躁不安情緒的青年出現在了面前。
他在它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而這意味着什麼?
“艾伯特”笑了。
嘴角高高揚起,眼角則向下彎出了一個弧度,如果那裡真有一個房間,大抵已遭到擠壓,發出崩塌的咔咔聲了。
特裡斯沒有多想,沒有一絲一毫猶豫,當即就像一顆彈簧般從座椅起身,向西塞爾離開的那扇房門急奔而去,桌椅被他撞的發出悶響,餐刀也同樣響聲清脆地掉到了地上,但那一切都沒有阻止他,還未抵達門前,他就伸直胳膊抓住了房門把手,将其朝自己方向用力一拉。
房門輕輕松松就被拉開了,縱使門外無光無火一片漆黑,他還是毅然決然地沖了進去。
“你要去找他了嗎?”
最後的最後,他聽到對方頗有興緻地悠然說道,“那請代我向他問一聲好,并說……嗯,多謝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