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暈倒了,我們怎麼行動?”他的視線掃過保利的臉,那名工人的臉,接着投向了其他人。
“我背着他走吧!”
還未等其他人有什麼反應,工人就自告奮勇道,見特裡斯神情有些糾結,又拍拍胸脯說:“别看我瘦,其實都是肌肉,還是有點力氣的,再說他變成這樣有我的責任,我也覺得我背得動他。”
那位名叫勞爾的工人一身古銅膚色,手上滿是老繭,頗像在田間地頭勞作的農夫,特裡斯本就瞧他有幾分親切,聽他口氣肯定,便點頭:“那試試吧,累了就換人。”
這事順利解決,保利也想好了說辭,他向衆人以女神之名起誓,會保證大家一路安全。
三位年輕的女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行動還有些猶豫,“那就趕緊出發吧。”貴族男子倒是歎了口氣,即刻站起身,潇灑地抹抹頭發理理衣裝,第一個邁出了步伐,他知道除去來時的道路,他們周圍還有三條道路可選,于是一邊環顧四周一邊催促,“現在該往哪走?”
“給我一點時間。”特裡斯見狀,抓着手杖退後了幾步,他本想找個無人之處獨自占蔔,可現在時間緊迫,多數人的目光也都投到了他的身上,根本無處可躲。
告訴我,我是正确的。
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或者告訴我,什麼是正确的。
“命運之河的窺探者,古老而隐秘的死魂靈……”
這回,他雙唇翕動,低聲念出了那一串尊名,念罷,大抵是感覺不夠保險,停頓片刻,又輕聲補充:“西塞爾——”
轟隆隆——!
還沒來得及在說什麼,大地,忽又一次地開始了劇烈的晃動,保利見狀忙蹲下身,一邊沖衆人喊道:“像之前那樣!聚集起來,蹲下不要看,在心裡默默祈禱!”
這就是他先前處理地震的方式?特裡斯愣了愣,就見那貴族男子慌忙轉身跑回了人群,和其他人肩貼着肩靠在了一塊,兩位年輕女性左右摟着老婦人,女傭護着兩個孩子的腦袋并将他們抱緊,工人把仍處于昏迷狀态的那位丈夫放到了地上,但又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無論他們在現實的信仰為何,這一刻,他們都低聲誦念着保利教授的祈禱詞,那是向夜之女神祈求庇護的語句。
信徒們聚在一起虔誠禱告的場景,特裡斯并非從未見過,但此時看着他們,某種奇妙的感覺油然而生,震動仍在持續,迫使他隻能放下蛇杖跪趴在地,但耳邊卻有聽不清晰的柔和聲調在似遠似近地回響,使身處地震之中的那種認知瞬間變得模糊。
是祈禱聲……還是歌聲?
對于這古怪地震的恐懼,随認知的稀薄而消退,縱使身下的地面依舊晃動不止,特裡斯仍不由自主抓起蛇杖,謹慎地直起了上半身,想去尋找聲音的來源。
那些聲音,不是眼前正圍聚于一塊的人們發出來的,而是來自更多,更遠的一群人。
莫名其妙得出如此笃定的結論,他的心,亦開始了加速跳動。
是同樣受困的人?還是——
他先是迅速擡頭看向了天空。
依舊呈現流動狀态的夜空,此時的色澤竟瑰麗無比,依舊是藍色,紫色與黑的結合,卻因不同的明亮深淺程度而顯得異常多彩,寶藍,靛藍,蔚藍,淡紫,礦紫,偏藍或紅的紫色……攪動着,交融着,蜂擁入眼,令人移不開視線。
那是夜空自己在發光……!
特裡斯突然意識到一點,月亮會發光,星星會發光,夜空,也是會發光的,它與深邃但也空洞的「幽暗」截然不同,它是那樣鮮活靈動,仿佛充滿了生命活力。
他愣愣望着絢爛的夜空,除了感歎神奇,竟再無其他想法,直到,漩渦出現。
流水之中出現漩渦并不奇怪,若是輕微的暫時的,也根本不會引起太多注意,可視線中心的那個旋流不但沒有消失,反而随他注視越長,而越發龐大幽深,令周遭一切都開始環繞着它轉動。
那是什麼?
特裡斯猛一激靈,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保利那一句不要看,預感繼續看下去恐怕會有危險,他趕忙低下了頭,視線回到了與地面相連的漆黑景物上,他随即驚訝發現,它們,竟然也在移動。
詳細說來,應該是山丘升起落下地改變,樹木山石随之隐去或出現,創造出了一種移動的視覺效果……咦?等等,這不就是夢境在改變的表現?
特裡斯眉頭一皺,猛地想到也許正是這種變化導緻了地震發生,可……到底是誰,是什麼,在如此粗暴地改變這個夢境?他在自己的夢中創造可從不會引發這樣可怕的反應,而眼下正擺弄這夢境的人,就仿佛要将其完全地打破揉碎一般。
是想要重做嗎?可他們所在,他們所能看清的區域并沒有任何改變……為什麼會隻改動内裡卻不改變表面?是不想二次吓到他們?又或者這副田園鄉間的“外表”,其實有着什麼重要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