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拾回他身為人的尊嚴,如今有人把這份尊嚴捧在了手心。
江塵述緊閉雙眸,忍着鼻間的酸澀,側過身裝作安睡。
見他翻身,楚馳越遲疑不定地伸出手,最終不着痕迹地撫摸了一下他的青絲。
聽着房裡勻稱的呼吸聲,他走到桌邊,執起江塵述還餘着酒液的杯子,仰頭把酒一飲而盡,才坐進椅子裡抱臂入睡。
因不習慣審死殿裡咯的發慌的木闆床,他練就了一身睡椅子的功夫,一覺醒來,還算神清氣爽。
“江塵述.....?!”睜眼時,身上蓋着一張毯子,但床上那人卻不見了。
楚馳越看了眼天色,發現已是傍晚。
他抓緊毯子跑出去,發現江塵述正蹲在河邊沖洗沐浴。
他穿着白色寝衣,手拎木桶,把桶裡的水淋到身上,時而搖搖頭,抖落發絲間剔透的水珠,如瀑的鴉色長發搖晃,與日暮相襯、晚霞輕舞,延下一地波光粼粼的碎屑。
楚馳越覺得,天底下最純淨動人的畫卷也不過如此了。
“不冷麼?”他管制着自己發顫的腿走過去,問道。
江塵述被突然出現的聲音所震,身形一晃,差點跌進河裡。
“當心!”楚馳越急忙攬過他水淋淋的肩膀,穩住他的身體。
“......沒事。”江塵述用兩隻手推開他,啞聲道:“你醒了。”
楚馳越把毯子遞上前:“你也醒了?我還當你會睡的不肯起來,睡到明早去。”
“你我若徹夜不歸,牢裡怕是要吵翻了天。”江塵述低下頭,嗓音清雅:“這不合規矩。”
楚馳越不滿地啧了一聲:“你是我帶出來的,他們哪個敢多嘴。”
說完他用毯子裹住江塵述的腦袋,給他擦掉頭上的水:“要擦幹淨,不然會偏頭疼。”
“偏頭疼是什麼?”江塵述自毯子裡冒出澄澈的眼眸,問道。
“就是.....很邪門的頭疼。”楚馳越正兒八經的胡說。
在他的摩擦和揉弄下,江塵述的發頂發梢微微蓬起來,風含過時,摸到那撲進手心的幹爽和細膩,楚馳越這才放心,等他換好衣裳一同回城。
兩人回到審死殿時天色已晚,剛推開門,就看張剋擒着一人走上前。
楚馳越借助兩邊的火光一看,發現他擒拿之人正是在牢裡對江塵述鬧事的雜役。
見倆人靠近,楚馳越如臨大敵,立馬擋在江塵述身前,斥問:“幹什麼的?!”
“頭兒莫急!”張剋撒開手,嘿嘿一笑道:“他呀,是來給江神醫賠罪的!”
“多謝江神醫!”隻看雜役撲通跪到江塵述腳邊,連連拜道:“多虧有您治好小人的毒瘡,小人才有臉面找媒人,那天害神醫您受傷,是我該死!該死!”
說着他竟往自己臉上抽了幾巴掌。
楚馳越這才發現,他原本遍布毒瘡的臉已經變得平整。
“确實有個人樣兒了。”不等江塵述開口,他就抱臂吐槽道。
張剋在旁邊拍手大笑,解釋道:“他以前因為毒瘡是人見人躲,姑娘家都不敢正面瞧他呢!”
“本以為這病沒救了,沒想到江神醫妙手回春啊,江神醫....您就原諒他吧。”
聽他這麼勸,楚馳越看向身邊的人,黑瞳有細碎的光芒。
怎麼說?他做了個口型。
江塵述清潤的臉歇着月色,出口的話依然冷靜自若:“雖是已經痊愈,但莫忘忌口,莫碰生熱之物,若再犯,還要吃苦頭。”
“還有改改你小子的脾氣。”楚馳越也接過話茬,闆起臉教訓道:“讨老婆光有臉可不成,還得溫柔有禮,品行端正,有個男人樣,明白麼?”
“是,是....!”雜役心服口服地拜了拜,又在他的示意中退下。
四周靜了下來,月光斜傾,江塵述突然說:“楚大人對讨老婆這般在行,自己怎麼不讨一個?”
明月和火燭相融,形成小片的光照在他唇間,那裡仿佛銜着一株濕潤的橙花。
楚馳越盯着他,雙目泛起幽色:“我這不正在讨麼。”
江塵述怔住,心不停歇的狂跳,表面卻哼了一聲:“我回去了。”
目送他走遠,楚馳越嘴邊有化不開的笑,想到江塵述一塵不染的房屋,他招招手叫來張剋:“去我房裡拿兩床幹淨的被褥,送到江大夫那裡。”
“得嘞!”
望着張剋也跑遠,楚馳越縱身躍到大殿上,這一晚,他沒有借助酒精便沉沉睡去,閉上眼,仿佛仍在那片翠色的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