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的雙眼中反照着燭光,陶栀子就這樣在一旁,欣賞着他的一舉一動,尤其是仰頭嘗酒的時候,脖子前側凸起的喉結,在白皙細膩的皮下上下一動。
帶着陌生的異性的特征,竟由視線落入陶栀子的眼中。
或許她從未真正細想過為什麼小說裡總是描寫男性的喉結和鎖骨,她和其他男孩子日常相處中也從未注意到這些細節。
眼前的江述月,就好像是将文學中的對男主矜貴清介氣質的抽象描寫帶入現實的人。
注意到她的眼神,江述月并沒有表現出什麼不自然,好像對她所有動作都習以為常般。
視線略微偏移,看向她,發現她的那盤主菜隻吃了一半不到。
“這就吃好了?”江述月問道。
“嗯,再吃就太撐了,晚上睡不着。”
陶栀子伸手摸了摸肚子,保持着趴在桌子上的動作。
等服務生将桌子清理幹淨,江述月給兩人點了喝的,陶栀子換了個姿勢趴,将頭轉向反方向,後腦勺對着他。
“我先休息一下,養精蓄銳,不然一會兒走不動了。”
她總是容易疲憊,感到疲憊的時候不能強撐,這導緻她很多時候就跟骨頭被抽掉了似的,随時随地可以找到地方稍微休息。
她的後背無意間觸及到什麼,應該是江述月放在桌上手臂。
江述月将手臂挪開,陶栀子也跟着手臂挪了一下,她閉着眼睛懶懶地給出了說法:
“睡覺的時候身體的支點越多,越不容易做噩夢。”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起了作用,那隻手臂沒有繼續挪開。
因為感受到他的手臂,就不怕一睜眼人沒了。
陶栀子心滿意足地在傍晚時分的咖啡館趴在桌子上打盹,這一覺睡得短暫又踏實,再次睜眼的時候,仿佛已經過了一個世紀。
酒吧裡的音樂早已換了好幾首,牆上時鐘顯示,她不過睡了二十分鐘。
她下意識在直起身之前摸了一把嘴角,确認自己沒有失态才緩緩起身。
兩人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陶栀子開口提醒道:“别忘了我給你的小禮物。”
江述月将紙袋拿起,說道:“不會忘的。”
兩人重新踏上街道的時候,林城的很多店都關閉了,空氣中的暑氣消散,帶着一縷不經意的清風。
在環境寂靜的時候,江述月開口問道:
“你是不是不喜歡欠人情?”
這似乎是一句友好的推測,也像是打破沉默漫不經心的對話。
陶栀子如實點頭,又補充道:“但是我送你禮物可不是為了還你人情。”
在江述月略帶探尋的目光中,她解釋道:
“你待我好,所有待我好的人,我都會把眼下最好的送給他,這份咖啡豆,就是我能力範圍内能給你的最好的東西。”
江述月眼神微動,漆黑的眸子看向她:
“那你以前對别人好的時候,别人會用相同的真心待你嗎?”
陶栀子眼中露出了詫異,似乎沒有細想過這些,但細想後……
眼底閃過失望,随即又樂觀地笑了笑:
“不是每個人都會回報我,但是當我表達友好的時候,本就沒有指望别人也同等地待我,那樣事情就過于複雜了。”
“我精力有限,腦子也不愛動,容不得我去分析這麼複雜的情況,尤其是人性。”
江述月又陪她一起走了一段,問道:
“你覺得我會回報你嗎?”
陶栀子愉快地說:“你和我一起共度過這些日子,已經在回報我了,我一直都是很容易滿足的人。”
很容易滿足的人,為什麼還能從他人身上感知到那麼多失望呢?
這是最先沖入江述月腦子裡的一串邏輯。
“好吧,你呢,你出生于什麼季節?”
江述月很會現學現用,這分明是陶栀子剛才問他的方式。
陶栀子眼底的笑意像按下暫停鍵似的,來回在空氣中呼吸了幾下,一時語塞。
“我不知道我的生日……”
為了避免追問,她想了個法子再次圓過去:
“而且身份證上的生日好無趣,你不是說隻要我想,每天都是生日嗎?那我選個好日子再告訴你。”
兩人走過一座古老的石橋,陶栀子先一步踏步上去,徑直走在江述月的面前。
路燈從斜後方照來,陶栀子剛好踩在江述月的影子上。
她看向橋下的時候,河岸恰好亮起沿岸的河燈,一寸寸延伸到視線盡頭,不知所蹤的遠方。
餘光中,她感受到了江述月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