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栀子沉默了一陣,眼神的光黯淡下去,有些失望地說:“原來你在寒冷的季節出生的。”
“怎麼了?”江述月也習慣了隔着欄杆跟她對話。
“沒怎麼,我隻是想借個由頭和你一起吃蛋糕而已。”
陶栀子在原地,無意識地用鞋頭蹭着欄杆下一節台階,以此來掩飾自己的突如其來的念頭。
她擡眼看着的江述月的側臉,急切地補充,像是搶答一樣:“我知道你不喜歡吃甜的!”
“想吃蛋糕直接買就好了,不用等到生日。”
這是江述月對她說的話,一如既往地輕描淡寫,很多對于陶栀子來說有些複雜的事情在他眼裡永遠可以簡單解決。
這時服務生剛好将簡餐端上。
江述月為自己了一杯用薄荷調出來的酒,放在燈下是好看的淡藍色。
他将一杯放滿水果裝飾的果茶放在自己對面,說了一句:“這杯沒有酒精,也沒有咖啡因。”
“給我的?”陶栀子又是一次意外的反問。
“這裡還有第三個人嗎?”
聽到對方嗓音中夾雜的反問,雖然沒有很熱情,但是看不出任何不耐。
陶栀子看向他。
江述月總是用很的态度在輕易讓陶栀子内心感到熱意。
“那我聞完豆子再來,快了。”
陶栀子正欲重新返回咖啡牆的時候,面前出現了一個白色盤子。
“先吃這個。”
裡面是蘇打餅幹加黑色的魚子醬,剛才陶栀子在一旁清楚看到江述月親自用小勺子均勻的抹上去的。
還有兩塊蘇打餅幹上放的是火腿片和意大利香腸的切片。
這一盤都是用來配酒的好零食,蘇打餅幹上帶着強烈的植物香味。
陶栀子湊近聞了聞,發現自己立刻沉迷于香料的味道。
“這餅幹上是什麼香料的味道嗎?很好聞。”
“迷疊香和一點海鹽粒。”江述月跟她解釋道,見陶栀子遲遲不動彈,他才又補充了一句,“先嘗嘗。”
陶栀子總覺得隔着欄杆在他面前吃東西好像顯得不是太禮貌,但更多的是讓她思緒回到了十多年前。
福利院旁邊是一個很大的快餐店,通體玻璃,可以通過福利院的圍牆清晰看到裡面的場景。
尤其在夜晚的時候,看得更清晰。
她眼中記憶最深刻的場景,永遠不是那些可口的食物,而是那些有家長陪同的孩子可以在裡面室内遊樂場上蹿下跳地玩耍。
玩累了,就會跑向家長的餐桌,家人會喂他們吃炸雞塊。
當時,陶栀子仰着頭,羨慕到近乎癡迷的眼神,緊緊鎖在那落地玻璃上。
與那一切隻隔着一堵圍牆,隻不過已然是身處兩份截然不同的天地。
多年前記憶在此刻卻又莫名其妙地攻擊着她。
這些說不上多痛楚的回憶,卻讓她此時早已忘記了那些假模假樣的推辭。
她抿了抿雙唇,沉默了下來,擡起手伸向那面白瓷盤子,緩緩拿起一塊的餅幹,往嘴裡塞。
味道抵達口腔的同時,她的手也跟着輕微顫抖,喉頭一哽,眼眶竟然有些發酸,有些眼中的水汽開始蒸發在空氣中。
她垂下眼,将餅幹更快塞進了嘴裡,慢慢咀嚼着。
分明是一份難得的美味,卻越嘗越覺得眼中的晶瑩開始有不可控的趨勢。
好在着昏暗的光線給足了她體面,讓她不至于被江述月親眼看到這些内心波動。
多幼稚啊,一個成年人為了一塊餅幹熱淚盈眶。
但是……又好像有些可悲。
她的沙啞着聲音,不知道是因為哽咽,還是因為餅幹太幹,不清不楚地問道:
“你家裡有兄弟姐妹嗎?”
話雖不清晰,但是江述月卻聽懂了,他回答:“沒有。”
陶栀子假借擦嘴的動作順帶将眼角的濕潤抹去,她在一旁醞釀了好久,才慢吞吞地問道:
“那你是怎麼知道對别人好的……”
江述月放盤子的動作滞了一瞬,視線重新看向她時,她已經先一步轉身,不敢看他的神情。
她留下了一個單薄孤寂的背影,把半個自己浸在了陰影裡,手足無措地說:
“我……我先把剩下的豆子聞一遍,就過來。”
她在咖啡牆前待了好一陣,餘光甚至都不敢再看向江述月。
那一刻,她恍惚明白了那句話。
{他走了過去,像對着太陽似的不敢朝她多望,但也像對着太陽一般,即使不去望她,還是看得見她。}【注】
小孩子如果要抵禦住誘人的玩具,最好的辦法都是看都不要往那裡看。
多年後,陶栀子還在踐行着這句話。
她總覺自己好像長大了,生理意義的長大。
但是自己的思緒和渴望,好像一輩子都被困在了那些缺憾的童年記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