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飛的音鴿撲閃着翅膀遠去,紀煌音立在船頭看着天色完全暗下去。她默默站了一會兒,正準備返身回艙,見音鴿又撲撲飛來,卻不是方才那一隻。
紀煌音過去接住音鴿,從它的腿上取出信條查看。
她隻看了一眼,便飛快奔回船内跑下二樓,讓船夫朝一個碼頭迅速行駛。然而船夫水手們才要動作,她又叫停,接着讓他們靠岸等候,自己牽了船上的追風千裡駒,翻身上馬,疾馳進了暗夜涼風中。
紀煌音皺眉策馬,一刻不停地往信紙上寫明的地方馳騁而去,天邊升起的蛾眉新月在天黑後不過現出了幾刻,很快就墜入西山,沿河的山路隻有一片星光照映。
夜風寒涼,将紀煌音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她卻什麼也不管,隻想追風千裡駒跑得快些、再快些,讓她在下一瞬就能抵達目的地。
追風千裡駒終于是跑到了她想去的地方,在那暗夜的水上,正孤零零停泊着一艘客船,船艙中還亮着燈光。
紀煌音勒住缰繩,還未等追風千裡駒停穩已翻身下馬,草草捆上了缰繩便即刻朝着船頭奔了過去。
船頭甲闆上站着一個深衣少年,正焦急地向岸上張望,一看到紀煌音出現,當即欣喜地高叫:“紀閣主!”
紀煌音飛身上船,喘着氣在他面前落下:“執言,他怎麼樣了?”
執言一邊領她進去艙内,一邊飛快回道:“公子從梅花城出來後一直急着趕路,也不好好休息,突然就病倒了,現在正高燒不醒。還好我和先生一直在這附近碼頭等着,正好遇到了他,不然他一個人還不知道要拖到什麼地步,隻是他這病找尋常大夫看了都不見起色,我才用了音鴿勞煩您過來。”
說話間二人已上了二樓艙房,紀煌音一進裡間,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東方問淵。
霜刃拂過可退數敵的冥痕十三劍,此刻昏睡不醒,脆弱得不堪一擊,他唇色慘白,臉上還有因為高燒而起的紅暈。
紀煌音怔怔地望着他,明明二人分别不過幾天,她卻有恍若隔世之感。
守在邊上的宋之階一見到紀煌音進門,猶如是見到了救世菩薩,趕緊迎上去:“哎呀!外甥媳婦你可算來了!淵兒正病得厲害,找别的大夫也不管用,真真是急死我了!”
“您先别急,這裡交給我來處理吧。”紀煌音安慰完宋之階,又吩咐執言,“去打些溫水來,再準備筆墨。”
執言即刻依言行事,去準備她要的東西。
紀煌音來到床邊坐下,看到昏睡中的東方問淵臉頰燒紅,正難受得眉心微微皺起。她很想用自己的指尖去替他撫平那一點眉心起伏的痕迹,然而她最終沒有這樣做,隻是挽起了他的衣袖,為他診脈。
脈位浮而脈勢虛,心火内熾,寒邪侵體。
那日朔月發作的心疾非同小可,寒氣化解得匆忙不說,又沒有溫泉輔助外化溫養,難保不會留存一二絲寒氣在肌膚腠理之間。那晚之後本該再仔細調養一番才對,可這個人一定是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歸程路上起居飲食皆失了節律,才會引發留存的寒氣倒侵入體,一時寒極生熱,高燒不退。
紀煌音先為他引入了幾絲天心正法的純陰内力,将内熾虛火化去,再施針導引,用一點純陽内力化出殘存寒氣,細細地溫養他的心脈。
紀煌音忙了好一會兒,見他長眉舒展,額間浸出細細的汗,高熱也漸漸退下去,才終于舒了口氣。
執言捧着在溫水中沁潤過的毛巾候在一旁,紀煌音伸手接過,準備為東方問淵擦拭掉額頭上的細汗。然而才要碰上他的眉頭,她忽然一頓,接着手便縮了回去。
“你來吧。”紀煌音将毛巾遞回給執言,“我去寫張方子給你,之後好去岸上抓藥給他煎服。”
紀煌音從床前起身,到外間的桌上提筆開了一張方子。她的方子寫好後,執言和宋之階也出來了。紀煌音向他二人仔細說明了用藥注意,便準備離開。
此時已是深夜,山野涼風陣陣,宋之階讓她先留在這裡,天亮後再說,正好可以等東方問淵醒來後再看看情況。
紀煌音卻搖頭:“不必了,有你們照顧他就行,我和他……已經說過不必再見了。”
宋之階已經從執言那裡将事情逼出了個大概,當下哪裡肯依,還叫執言一起幫忙勸紀煌音。
可是執言卻沉默了,半晌後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樣東西遞了過去。
是那枚唯有閣主可用的玄音閣特等銅哨,當初紀煌音和東方問淵并肩而立,是紀煌音親自交到執言手中的。
“紀閣主,多謝你今晚趕來。這隻銅哨,公子叫我還給你……”
宋之階在一旁急得張牙舞爪,又怕吵醒東方問淵,隻得壓低聲音嚷嚷:“執言!你這小子怎麼這麼認死理,他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啊?還什麼還,趕緊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