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煌音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談不上什麼讨厭不讨厭的,都是為了引蛇出洞嘛。”
她轉而又笑道:“再說東方公子人才出衆,武功高強,一路同行又對同伴多有照拂,能和這樣的同伴一起用計鏟除邪魔歪道,我高興還來不及,如何會讨厭呢?”
或許是因為紀煌音慣會口頭上哄人,東方問淵聽罷這一番奉承話也沒見怎麼受用,神色依舊平淡:“原來是因為同伴……”
紀煌音還沒明白他這話的意思,卻見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語氣有些幽幽的:“若此番是與别的男子同行,你也會這樣?”
不待紀煌音回答,東方問淵垂眸看着杯中茶水,又狀似随意地補上一句:“比如和那位飛霞堡的萬仲平萬少主。”
紀煌音想也不想,脫口而出:“當然不會了!我和他又不熟。”
東方問淵聽過她這話,了然地點點頭,一臉平靜地放下了茶杯,沒有再說什麼,繼續姿态優雅地用他的早飯。
紀煌音一頭霧水,不知道東方問淵抽哪門子風,怎麼突然提起飛霞堡少主。要不是他再次提起,紀煌音都忘了那位萬少主原來叫萬仲平。隻是她回過神來,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剛自己否認得也太快了。
對啊,為什麼她會下意識覺得和東方問淵假扮夫妻沒什麼關系,和别的男子就不行呢?反正也是假的,不應該換誰都一樣嗎?
仔細想來,她待東方問淵似乎越來越與他人不同,從前她可以說這是因為二人之間存在交易關系,她對送财童子多有關心實屬正常。可是現在她忽然察覺到,她在這個人身上傾注的關心,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玄音閣主對客人的上心程度,哪怕是曾經面對天下之主的元宸,她也沒有這樣過。
信任他、關心他、不自覺地去體察他的情緒,會想着什麼才是對他好,會想着他平安開心很重要。
這已經不是對交易對象的關心了,這是對一個人的縱容。
縱容,祖師大人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在思考一個男人的時候用到縱容這個詞。
不知不覺間,她縱容了自己與東方問淵相處的時候可以越過一些自己給自己定下的準則界限。
作為玄音祖師,她見過人情百态,應付過各種客人。為了謀取自己的利益,她可以天花亂墜地口頭上哄人高興,她可以裝作熟稔親切,也可以裝作恭敬有禮,隻要能夠達成目的,這些東西都是手段而已,她并不會介意。
然而再如何使用親切的手段,她和别人永遠是泾渭分明的,一定有那樣一道界限在某處,攔着外人走過她規定的相處距離。
她不會在實際上縱容一個人進入她的允許範圍,那樣會影響她的情緒,會擾亂她的判斷,會讓她忍不住分出心思去體貼對方的心意。
這實在是一件危險的事。
意識到這一點,祖師大人心中有些異樣的情緒,她不熟悉這樣的情緒,也不知從何而起,于是拼命往回找原因。
到底為什麼,為什麼東方問淵在她的眼裡開始與他人不同了起來?
祖師大人想着想着,猛然憶起了一件事。
東方問淵的外高祖父是宋修遠,而宋修遠曾經和雲瓊結為夫妻。雖然說宋氏後人并非雲瓊血脈,但若非要論親戚關系,她作為雲瓊的妹妹,東方問淵還得叫他一聲姨太姥姥呢!
這一下,紀煌音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事。
原來她竟然算是東方問淵的姨太姥姥!難怪她會對他這樣區别對待,這大約就是長輩對晚輩天然的疼愛之心吧!
想通了這一層,紀煌音看向東方問淵的眼裡,忽然就多了些慈祥的光芒。
“……你這是什麼眼神。”
東方問淵乍然見了紀煌音可以算得上詭異的慈祥目光,皺起了眉頭。
紀煌音笑着給他遞茶:“沒什麼沒什麼,你多吃點。”
姨太姥姥可心疼你呢!
東方問淵把筷子一放:“不吃了。”
“怎麼就不吃了?再多吃兩口吧,看你最近都瘦了。”
“不吃!”
“來嘛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