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來,若懷幽的絕色之名已經傳遍大梁都城了?”
紀煌音坐在書房案前,看着前來彙報的芄蘭問道。
“正是。”芄蘭道,“這幾日都城中紛傳她的美貌與才情,說她不僅姿容絕代、才華橫溢,而且聰慧過人,情思柔腸,還有人給她取了個美稱,叫作情慧仙子。如今斟星樓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為情慧仙子出場準備的玲珑宴更是一座難求。”
紀煌音聽了搖頭笑道:“這下容長老做夢都要笑醒了。”
其實容長老并沒有做夢都要笑醒,因為他根本就高興得睡不着覺。他每日間上下查看叮囑,盯着人為玲珑宴做各種準備安排,就連自己腰疼的老毛病犯了都渾不在意,扶着他的老腰對下頭的人發号施令,仍舊能笑呵呵地把算盤珠子打得噼啪響。
賺錢,就是容長老最大的樂趣。
三日一過,斟星樓的玲珑宴已準備完畢,就要開始了。
時隔幾月,難得斟星樓又開雅聚。上元佳節之時舉辦的燈謎雅叙,因為形式獨特有趣,又兼有天青凍古端硯和《山雨夜談圖》的名聲在外,已叫衆人驚豔難忘,一直是都城中愛好風雅之人津津樂道的雅集。
斟星樓雖是新辦起的地方,卻已是名聲大噪,而這次舉辦的玲珑宴,不僅可以吟詩作對,還有傳聞中的絕色美人出場,實在是吊足了一幹人的胃口。
這日夜間,斟星樓座無虛席,大堂内近處的雅座早就被各種王孫公子定下,連後排站立之處都擠滿了人,二樓看台上的雅間也都全部被高價包下。
專為玄音閣中人預留的二樓雅間裡,不僅紀煌音與芄蘭端坐在内,三部長老也都早早地在此恭候跟随在側,就是要看一看這位新入閣的情慧仙子今夜到底會如何表現。
今夜大堂之内換上了煙柳淡綠的挂幔,又覆上一層銀絲素紗,讓整個布置看上去格外晶瑩剔透。一應擺設果盤都是玉色瓷器,酒盞也都換了琉璃盞,連點心都制作得極其精緻,隻為了凸顯玲珑宴的玲珑精巧之意。添盞把酒的侍女、樓中的花娘們多穿水紅桃色的衣裳,在一室碧玉之間盡得春日嬌豔之色。
大堂内的玉色圓台上更是布局精美,還擺了幾架小巧的屏風,據說是作為聯句之用。
紀煌音對此頗為滿意,覺得這一回的玲珑宴比之燈謎雅叙有過之而無不及,便向容長老問道:“今夜樓内的布置,都是你一手安排的?”
容長老答道:“外場安排都是屬下着人做的,内裡的細節倒多有若懷幽的主意。”
與這位新入閣的情慧仙子相處數日,容長老越發驚覺她絕非空有皮囊的木頭美人。
若懷幽雖然不會武功,對江湖之事也所涉不深,但她對人心世事的觀察極為細緻,而且見解獨到,聰慧非常,什麼東西都是一學就會,這一次宣揚情慧仙子之名,她提出的許多辦法都非常有用。至于她在琴棋書畫一道上的造詣,更是在斟星樓一衆花娘之上,甚至連樓内請來的女先生都被她比了下去,才華全然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紀煌音并不覺得意外,她在揚州之時就已細細看過若懷幽的事迹。蘇家本就是書香門第,蘇士誠自己文采風流,又教女有方,他膝下這名愛女,幼時在閨閣之中就已小有才名。隻可惜後來一頃事變,錦繡堆裡養出來的千金小姐,還未到将笈之年就淪落風塵,為求自保隻得自毀容貌,獨居于破舊柴房之中。
現在,也該是這顆蒙塵的明珠大放異彩的時候了。
四周光線突然變暗,隻有一束瑩光獨照玉台。
絲絲弦樂飄入,鼓點響起,大堂之内陡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正中的玉台上。
玉台的屏風後,幾個身着绯紅衣衫的舞姬輕點玉足而出,舞姿華美而不失輕盈,飄飛的絲帶劃過玉台下流動的曲水,濺起絲絲水花,一種獨特的幽香淡淡散開,如流水滌蕩過台下每個人的心間。
鼓點聲停了,舞姬的绯色水袖紛紛揚起,而後,一道清越的玉箫聲恍若天上落來。
滿樓寂靜,隻有箫聲悠揚。
不知何時,有一條玉色的樓階從昏暗的光影中通到玉台之上,接着,一個綽約的身姿從階上緩緩而來,衣帶飄飛,玉容華光,疑似神女下凡。
她出現的那一瞬間,堂内除了清越的玉箫聲,别的聲音都不複存在了,圍坐四下的人連呼吸都屏住了,隻一眨不眨地看着這女子走來。待她終于走到台上,在蒙蒙瑩光裡顯出她真實的容顔,所有人都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該用怎樣的詩篇才能形容這樣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也隻有八鬥之才,将其比作洛神,才能描繪她萬分之一的美麗。
台上的女子身着白绫青玉色的長衣,衣上沒有華麗的花紋樣式,卻隐隐閃動光輝。高髻上隻以銀器與玉器作為配飾,更顯飄逸出塵。面上隻上了一層淡淡的妝,卻更加凸顯了她五官的精緻。她渾身上下唯一的豔色,便隻有唇珠眼尾的一抹绯紅,而正是這一抹绯紅,于絕塵清冷中挑出一絲似有還無的媚态,讓人一見之下心驚難忘。
她在衆人的目光中微微一笑,揚起清輝玉臂伴着玉箫聲翩然起舞。
舞姿輕盈曼妙,若驚鴻、似遊龍。
鼓點與弦樂再次響起,绯色衣裳的舞姬圍繞在她的周圍,如同是片片飛舞的桃花花瓣,嬌豔之下,愈加襯得正中之人容顔如玉。
一舞結束,台下看客久久沒有回過神來,直到二樓雅座中有掌聲響起,衆人才如同夢中驚醒一般,忙不疊地鼓掌,掌聲如潮水一般經久不息。
紀煌音将這一切都盡收眼底,很好,她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