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斟星樓宴席後,紀煌音回到山上交待了幾項事務,接着一連閉關了好幾日,待到出關,終于突破了天心正法第五層。
玄音閣諸人都覺得閣主這一年來功力進步神速,可她自己仍舊是嫌慢,畢竟前世這個年紀,她早就功力大成幾無對手了。現在這般情況,還得讓祖師大人不得不夾起尾巴做人,說起來實在是郁悶。
這日紀煌音剛剛出關,芄蘭等人得知閣主功力又進一層,都齊齊祝賀。紀煌音淡笑擺手走了個過場,便讓他們去書房等着彙報事務。
“閣主閉關之前交待的事都已辦妥,這幾日間閣中一切正常,倒是陵王殿下派人來過一次。”
“他來做什麼?”
“說是想拜會閣主。聽聞閣主近日都在閉關,便說晚些時候上門親訪。”
紀煌音極快地翻完了呈報,撿起桌上那封陵王的拜帖。
拜帖上字迹飛揚,矯若驚龍,一如那人風流肆意的姿态,其中言辭更是懇切,彷佛對她這位‘小兄弟’極為看重。
然而再是被看重,紀煌音也不想沾惹這些權貴,便道:“玄音閣不涉朝政之事,陵王并無什麼必要來見我吧。”
紀煌音合了拜帖,正想找個理由讓芄蘭打發掉這樁事,門外便有人通傳,說陵王殿下車馬已到,人正在得音堂中等候。
竟然這麼快就上了門,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既然來了也不好不見,紀煌音讓芄蘭先帶人過去好生侍奉,自己換過一身形制規整的衣服方往前頭趕去。
來到得音堂,元铮已在内裡坐定,幾位随從侍立在旁。
紀煌音一入堂内便向他行禮:“見過陵王殿下,殿下金安。”
“紀賢弟這是作何?都說了你我之間無需如此拘謹多禮,随意一些即可。”
元铮連忙站起來,待要去扶她,卻見她今日紫衫绫裙,分明一副女兒裝扮。
元铮微微一怔,伸出的手便收了回來,隻是一雙琥珀眼瞳仍是不無柔情地注視着她:“我竟不知,是該叫你紀賢弟,還是紀姑娘了。”
紀煌音起了身對他淺淺一笑:“不過稱呼而已,随殿下喜歡即可。”
元铮也笑:“我怎可輕待于你,你既這樣說了,我便随觀明他們一般,也稱你作紀閣主吧。”
紀煌音道:“殿下厚愛,我如何敢當。”
元铮卻搖頭:“你自然當得起。”
他示意二人坐下說話,随後繼續道:“自那夜在斟星樓一聚後,許多日不曾再見。也是我從來不涉江湖之事,孤陋寡聞,不知道都城中還有玄音閣這樣的地方。還好觀明他們對這些事情多有了解,我才知你竟然就是玄音閣的閣主。”
元铮的目光片刻未曾從紀煌音身上移開:“我實在驚歎,世上竟有你這樣的女子。”
紀煌音低頭笑道:“殿下再說下去,我的臉都要紅了。我這裡不過是個供人打聽瑣事的地方,往來的都是些江湖走卒,我也隻是個小生意人,哪有殿下說的這樣厲害。話說回來,不知殿下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元铮卻似有些不好意思:“我一個閑散王爺,也沒什麼事,我隻是……隻是想見見你。”
都說陵王殿下最是風花雪月之人,可此時卻不見了自在潇灑,語氣間竟然有些小心翼翼的探尋:“可以嗎?”
紀煌音如何好拒絕這等身份之人提出來的請求,道:“殿下願意來我自然是歡迎的,山上風光甚好,殿下若是喜歡盡可時時過來走走。”
元铮那雙含情桃花眼泛開笑意,卻不說話,半晌又道:“我這樣說,聽上去好像什麼浪蕩子弟一般,整日無事便要來打擾你。”
“殿下龍章鳳姿,怎會是什麼無所事事的浪蕩子?”紀煌音聽他這話,不由得一笑,“殿下适才還說你我之間随意一些即可,可現在自己卻是諸多的顧慮。殿下厚待,我隻覺受寵若驚,如何敢說打擾二字?倒是殿下,莫要嫌棄我這個江湖女子不懂規矩才是。”
她這話說得入耳,元铮也笑了:“我們這樣謙來辭去的,好像那夜在斟星樓中推讓畫作,隻是現下皇兄不在,可沒有人再來制止我們了。上次皇兄還說,總算出了個人能治我,從前他可沒見我這樣婆婆媽媽過。”
回想當時的情形,二人又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元铮說起當夜滄瀾館中賞畫一節,倒有許多感慨,若當日無紀煌音在場,他就要錯失《山雨夜談圖》了。
元铮此來與她聊了許多,雖然都是些無關要緊的小事,但他本來健談,舉手投足間風雅而不失體貼,叫人如沐春風,紀煌音也覺得甚是有趣,不知不覺中與他在得音堂中叙話許久,直到他府中有人來報,說是端王有事相請他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告辭。
“所以我說,能與你相識,實乃人生幸事。”元铮離去時,上了馬車又掀開車簾,看着送他的紀煌音,笑意濯濯如春月柳,“從各種意義上。”
紀煌音隻是微笑,恭敬行禮相送。
送走元铮,大半日已過去。
紀煌音回了小築,忍不住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應付權貴可真受累啊。
紀煌音在小築用過午飯,見這日午後太陽正好,便叫人搬了個躺椅放在湖邊回廊下,自己躺在上頭曬太陽。
已近二月,天氣漸漸暖和起來,陽光曬在身上暖融融的,能把人的筋骨都熨帖舒展。
山上安靜,紀煌音靠在椅上半阖着眼睛,聽山林之中啾啾鳥鳴,想着春日來臨後的各種計劃,想着想着不覺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恍惚聽見有人行來,衣袍劃動,步履沉着,一聽就知道是個内功深厚的高手。
習武之人本就警覺,紀煌音當即睜開眼,一瞬間燦爛的陽光落入眼中,刺得她忍不住眯起雙眼。她擡起手遮住落下來的日光,緩了一陣才看清來人那張在金燦陽光中被照得有些剔透的臉。
“唔,原來是東方公子大駕光臨。”紀煌音懶懶地撐坐起來,帶着三分睡意看向東方問淵,“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東方問淵瞥她一眼,在旁邊的石桌旁坐下:“不是你叫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