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方才東方問淵等人的進入,密林中的陣法已經起了變化,所幸紀煌音對這陣法早已記得純熟,對四周查看一番後便找出了生門位于何處。
她領着衆人往林外行走,其他人知道這陣法的厲害,不敢掉以輕心,全都打起精神跟着她變換步伐方向,不到半炷香的時間,他們便在紀煌音的帶領下回到了半山腰的岔路口。
出了密林,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
這是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天空隻有點點星光,秋風蕭瑟,山林裡幾乎漆黑一片。
紀煌音讓兩個随從先将東方問淵放在路旁的樹下看好,然後跟着執言過去山南确認是否有墳。
那墳地并不很遠,往山南而去百步後,繞過一棵老松便到了。
“便是此處了,這是公子外高祖父的墳墓,紀閣主可上前查看。”執言指了指山坡上那座凸起的墳包,帶着她過去。
紀煌音站到墳前,眼中已掃見墳墓四周隐約有被清理過的痕迹。
她從芄蘭手中接過燈籠,走近了一些,再提燈往墳墓前一照,隻見墓碑前整整齊齊地放着瓜果貢品等物,十分新鮮,顯然是今天剛放上的。
看來執言并沒有騙她。
紀煌音看這墳墓修得簡單,且四周也并無其他墳茔,并不像什麼大族祖墳地的樣子,心下便覺有些奇怪。
如東方家這等的世家貴族,即便是聯姻,親家也是非富即貴的,怎麼東方問淵的外高祖就孤零零地埋在了這裡?
奔喪公子家的怪事還真不少。
紀煌音暗自嘀咕,漫不經心地拎着燈籠在墓碑前晃了晃,然而燭光曳過碑上的石刻時,卻讓她刹那間愣住了。
祖考宋公修遠墓。
紀煌音一時間怔在原地。
宋公……宋修遠!是那個宋修遠?
跟在後面的執言看她瞧了一眼墓碑後沒有說話,心裡着急:“紀閣主已确認過了,我們并沒有欺瞞,現下能否放我們走?”
紀煌音回過神來,卻沒有讓他走,而是反問他:“你家公子的外高祖父,是姓宋名修遠字子徐?”
“你怎麼知道他的字?”執言有些訝異,但意識到宋修遠在儒林間的名聲之廣,又瞬間想通了,“不錯,公子的外高祖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宋夫子,名修遠字子徐,極富盛名的揚州宋氏書院便是他所創建。”
他說起這話來臉上一片驕傲的神色,卻沒注意到暗夜秋風中紀煌音臉上難以言喻的複雜神情。
宋修遠,宋子徐,你還真是堅守了本心。
燈籠打在石碑上,光影飄忽,似乎穿梭過這些光影還能看見一百多年前那個溫潤俊雅的男人在對她微笑。她前世那短短一生做過的大逆不道之事很多,卻從來不覺得對誰有虧欠,唯獨對一個名叫宋修遠的男人心懷愧疚。
聽到執言說他是赫赫有名的宋夫子,紀煌音笑了兩聲,低低的聲音裡聽不出是什麼情緒。
還好,他還是活下來了,回到揚州以另一種方式實現他的理想,安甯幸福地過下去,最後壽終正寝。
執言見紀煌音盯了石碑半天,也不說放不放他們走,他實在是急得不行了,忍不住再次催促:“紀閣主,現在可以放我們走了吧?”
臉上陰晴不定的紀煌音終于對‘放他們走’這件事有了反應,她淡淡地瞥了一眼着急上火的執言:“放你們走?就憑你家公子現在這個模樣,你能帶他走去哪?”
執言皺眉咬了咬嘴唇:“無論如何我也得帶公子回都城,不然這荒山野嶺又沒有醫館,隻怕……”
紀煌音打斷他:“即便是騎上汗血寶馬,從此處奔到都城也是半夜了,你帶着他這麼一路颠簸,是想趕着明日一早為他出殡?”
穿得一身慘白,倒是連換壽衣的麻煩都省了。
看執言臉上一片難色,紀煌音也懶得再出言為難。
東方問淵既是宋修遠的後人,那她就看在他家先祖的面上,勉為其難救他一次也罷。
紀煌音緩和了語氣道:“走吧,現下能救你公子的人也隻有我了。”
“紀閣主這是……”
執言還沒從她的話裡回過神來,紀煌音已經轉身大步往回走去,執言趕緊跟上。
幾人疾步回到路口,此時還在昏迷中的東方問淵臉色已經白得和他的衣袍一樣了。
紀煌音半蹲下去,伸手探他的頸側,發現他雖還有脈搏卻渾身冰冷,幾乎不像個活人,她又略把了一把東方問淵腕上的脈息,探到心脈竟十分微弱。
怎會虛弱至此?
紀煌音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當即點了他幾處大穴先護住他的心脈,東方問淵在昏迷中痛苦地哼了一聲,臉色卻有了一絲好轉。
執言将東方問淵背起,跟着紀煌音一行人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