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欲不似玄音暗網一般直接由閣主掌管,而是交由三部的長老分管,而後定期向閣主彙報部中情況。
三部長老自開春與閣主行過例行彙報後,便再沒來過玄音閣。
山上的玄音閣位總部多是暗網的人,而生死欲則設立在山下。一般若無要事,除非閣主召見,三部長老是不會上山來的。畢竟玄音閣的閣主,從來都不是什麼和藹可親、和下屬打成一片的人物。
三位長老都是跟過老閣主的人,資曆皆不算淺,對閣中諸事洞察深刻。在他們眼中,新任閣主紀煌音不僅本事平平,也沒有老閣主那般寬厚好相處。
紀煌音仗着是閣中唯一能夠繼承天心正法的人,行事向來暴虐,上任之後對下更是嚴詞厲色,喜怒無常,但實際又沒有多大主事才能,因此一直對生死欲的掌控不太完全。
生部的葉長老也罷,他鑽研醫術藥理,性子沉靜嚴謹,平和無争,既翻不起什麼浪花又對這些閣中變化無可無不可,平時不過按着規矩打理醫藥鋪子、幫着暗網傳遞消息。而死部的裘長老是個孤傲冷僻的烈性女子,話也不多,畢竟幹的是死人的買賣,隻要刀快即可,一向也是按吩咐辦事不愛多管閑事。倒是欲部的容長老,明面尊敬,背地裡倒多有陽奉陰違。
欲部管轄下賺錢的買賣最多,飲食男女魚龍混雜。
容長老已年逾四十,在三位長老中最為年長,早把玄音閣的各種規矩摸透了。他又心思活絡,看出新任閣主原是個色厲内荏的草包,隻因她武功尚算高強,且有暗網和司音在旁忠心耿耿,所以面上對她還算尊敬,隻是私下裡小動作不斷。
聽說閣主自春天出關後,性情突然變了許多,不再似從前那般喜怒無常,還着手整理了閣内許多事務。
本來三部還不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隻以為這又是紀煌音一時興起瞎胡鬧,可經過了這一段時間,三部長老見她各種手段頗有成效,暗網在她手上大有起色,連盈利流水都較從前多了起來,長老們這才漸漸另眼相待。
這一回閣主在得音堂召見,就是要問三部人事部署及收支情況。
炎炎夏日,蟬鳴陣陣,從玄音閣山腳上到得音堂要走好一段路,雖有綠茵蓋頂,但估計也能把人熱出一腦門汗,叫人看了那山路便不耐煩走上山。然而閣主召見,卻是不得不去。
生死兩部的長老一早就已趕到得音堂,唯獨欲部容長老不在,隻派了個二把手來回話。
紀煌音倒也不曾計較容長老沒有親臨,見三部的人都到齊了便開始議事,她首先問了生死兩部的情況。
葉裘兩位長老面對閣主的提問都算應答得當,沒有半點隐瞞,不一會兒他二人俱已答妥,在閣主的點頭示意下退回了座上坐下。
終于到了詢問欲部盈利情況的時候,那位二把手堆着笑臉上前。
紀煌音靜靜看他半刻,開始問話。然而她不過才問了兩句話,那二把手便收不住嘴天花亂墜地訴了一通苦,一會兒說這處不好,一會兒又說那處艱難,話裡話外彎彎繞繞。總而言之就是欲部十分辛苦上進,隻是因為各種意外才導緻上交的收入不多,至于主要盈虧和人員情況嘛,也就不必閣主費心了,欲部自會管理妥當的。
這二把手笑容谄媚,可站在堂下忽悠閣主卻半點不懼。
欲部油水最多,自然有中飽私囊的情況,隻是玄音閣許多收入要靠欲部,内裡盤根錯節多是利益糾纏,若沒有十分手段,還輕易動不了它。容長老和他的下屬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敢如此大膽,總歸是欺負紀煌音不懂。
可是這一天的閣主也不知是怎麼了,臉上少了往日慣有的蒼白陰郁,隻氣定神閑地坐在堂上喝茶,十分耐心地聽他喋喋不休,完全不是往日那般暴躁膚淺的做派。碧螺春的香味清新淡雅,讓閣主大人在淡然之間更多了一份不可冒犯的凜冽之感。
那位二把手耍了一通嘴皮子,熱得滿臉冒汗才終于住了口。
紀煌音放下茶盅,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說完了?”
二把手忽然有些讪讪,他笑着哈腰:“閣主,屬下彙報完畢。”
紀煌音颔首:“天氣炎熱,你回了那麼久的話,想必也口渴了,喝杯茶吧。”
閣主身後的侍女聞言,即刻奉上一杯清茶。
面對如此體恤下屬的閣主大人,二把手一臉受寵若驚,即刻道謝端盅。可青碧的茶水才剛剛入口,他便覺五髒六腑之内如同落下利刃,剜剮着一寸寸的皮肉,四肢更是抽筋刮骨一般地疼。
啪!
茶盅摔落一地四分五裂,二把手也同時栽倒在地上扭動呻吟起來。
這一下驚變讓堂中衆人陡然變色,隻有閣主和司音還穩如泰山。
葉裘兩位長老本來坐在下頭聽得要睡着了,一驚之下都站了起來,再看上首的閣主還隻是淡淡地笑着,便知今日之事不簡單。
紀煌音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袖子,沒看那疼得在地上打滾的二把手,倒是盯着一地茶水啧啧惋惜:“我賞你如此名貴的碧螺春,你怎地喝了一口便把它打了,是對我這個閣主心有不滿麼?”
“閣主……饒……饒命……”
地上那人已疼得滿頭冷汗,口内眼角也漸漸流出鮮血,手腳卻還在不受控制地抽搐扭動着。
紀煌音的笑容算得上是和藹可親:“要本座饒命也可,你就這麼爬回去把你們容長老叫來回話,他回得好,我就還你這條命。”
紀煌音就這麼施施然地坐在主位上,看着地下滿臉鮮血的人張開手指,扭曲緩慢地向堂外爬去。
欲部跟着來的人不敢求情,隻告了一聲‘閣主息怒,我等這就去請容長老’便飛快下山。
紀煌音也不攔着,她倒沒有真的打算讓人爬着回去叫容長老,她沒那麼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