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萬殺恍然道：“原來你也知道你一直在逼我？如果不是你逼着我們貪，逼着我們嗔，我們至于今天豁了命去也要咬你一口嗎？”

畢方卻不以為然，道：“你這麼多年，從沒看清過，你能想到從遊邊地獄内進入天庭，就知道這個世界并不是真的，一切都是為了我渡劫的一念捏造，又何來這麼大的怨恨呢？”

祖萬殺提了嘴角，道：“你說話還真是高坐樓台，我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就活該被你擺布一生，以死成全你嗎？你是渡劫，我們又何嘗不是因為你，連活着都變成了劫難！”

可惜，無論怎麼說，在畢方眼中，她們連和自己對等說話的資格都沒有，在畢方眼中，她們連人都不算。

祖萬殺也并不指望能夠說清楚道理，如果說得清，就不走到這一步了。

她以血注劍，将龍源下調刺入了天庭漂浮的地面中，渾身爆發了巨大的靈法啟動了自己布下六百年的巨陣。

陣紋在虛空中被喚醒，絲絲浮現，将天庭的十方天宮各處島嶼全部震裂，随着巨石崩壞的轟隆聲，天界彌漫起龐大的灰霧塵土，迅速将在場的所有人吞沒，連天濁門的光芒都黯淡了下來，整個天庭陷入了一片昏暗，隻有仙石不斷砸落，掉在了如今滿目瘡痍的人界地面中。

陣紋的靈光在祖萬殺漆黑的眼底中翻湧，照出她身上三個後代留下的血液，映出她決然的神色。

天界高出的天譴雷劫轟然作響，紫色雷光朝着陣紋重重劈下。

但還沒交手，雷聲便突兀地戛然而止了。

畢方眯起眼，意識到元初仙道那邊也出了問題，看來這次祖萬殺和白命蘭的準備頗多。

元初仙道的聲音從昏暗的塵土外傳來，他清脆的孩童聲音帶着違和的沉穩與莊重，喊道：“畢方，此間所相皆為貪嗔癡，你大道即成，而你的貪嗔癡三毒正在阻攔你，毀你道心！我自此為你護法，一念天地不會塌縮，畢方，快邁過天濁門，仙道可成！”

元初仙道的聲音來源暴露了祂的方位，屋渡厄對祖萬殺道：“我去攔住祂，你自己要小心。”

穩陣的祖萬殺聞言，一雙布滿紅色血絲的雙眼擡起看向她，千言萬緒仿佛有數不清的未盡之言，看得屋渡厄一愣，這眼神就好像這是她們的最後一面似的。

屋渡厄蹲下，擡手摟住了祖萬殺的肩膀，安撫道：“沒事的，隻要畢方渡劫失敗，我們所有人都會在很久之後再次重生，再次見面。我們孽緣這麼深，以後還會在一起的。”

“……”祖萬殺神情沉重帶着懇求問：“如果我說接下來的一切都要聽我的安排，你會同意嗎？”

“當然會。”屋渡厄毫不猶豫。

祖萬殺道：“不論什麼事情？”

屋渡厄點頭道：“當然，不論任何事。”

即便是如此時刻，屋渡厄卻看上去比以往的任何時刻都輕松。祖萬殺對她微笑了一下，道：“按照我們之前說的，去攔住元初就好。等一切結束，來找我。”

“好。”

屋渡厄轉身朝着元初仙道的位置趕去，途中放出了一道遊蛇般靈活的鎖鍊，直接在空中攔截住了元初仙道的所有方向，并且不斷鎖緊，如同牢籠一般困住了祂的身影。

而被他困在牢籠中的如無，此時也不在壓制，而是将自己長久以來修養聲息的法力全部發動，來去有無天道在元初仙道的識海中潮水般吞噬滋長，與元初的神志互相搏鬥，東風壓倒西風，轉眼又是西風壓倒東風。雖然一時難以看見勝負，但元初仙道也已經被屋渡厄的鎖鍊困住，裡應外合，祂還沒有再做出任何幫幫襯畢方的舉動，就被徹底困在了原地。

元初仙道閑餘的神志剛有分心，就看到了這古怪鎖鍊上熟悉又陌生的花紋。

那時一片片波浪般，蛇鱗片一樣的花紋。

元初仙道眉頭一跳，目光詫異地看向屋渡厄：“九頭昧？”

屋渡厄走近抱臂，審視地看着元初仙，“你一直都知道法士娘娘是假冒的，哦，我差點忘了，你也不是真的元初仙道。”

元初仙道模樣老成地歎口氣，“看來你已經都知道了，不過，你也不必太怨恨，怎麼活不是活，永不超生也是活。你并沒有損失什麼。”

祂似乎還有閑心安慰在幽都守了将近千年的屋渡厄，但屋渡厄卻沒有接受這份好心，而是道：“但是，我本來可以不必永不超生，是你們害了我。你們把這裡鬧得天翻地覆，畢方為了渡劫，你又是什麼目的？”

元初仙道道：“我也是奉命行事，你可以把我看作畢方渡劫的護法。我僅僅保證祂能活着回到天外天，不論渡劫成功與否。”

“看來白命蘭說對了，你就是那道保障。”屋渡厄道，“既然如此，咱們還是走着瞧吧，看看畢方到底能不能如願。”

元初仙道在識海中艱難遏制着如無神女的攻擊，故而一直沒有對屋渡厄做出什麼反抗掙紮來，隻是過了許久，忽然才意識到，問：“既然九頭昧已經死了，那麼……這幾天僞裝法士娘娘的，是誰？”

“反正也走不了了，你可以在這裡猜猜看。”屋渡厄對他露出個腼腆莫名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