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掐,是拽,是用力地撕扯。
尚且年幼時,不能控制耳朵和尾巴。灰撲撲的小孩在街頭,不斷有石子和樹枝扔向他。
砸傷他的身體,劃破他的衣裳。
周圍的孩童叫喊着。
說他是怪物,是異類,是令人惡心的東西。
狠狠掐着他的耳朵,用石頭砸他的尾巴。
遍體鱗傷。
卻還是活着。
他呢?
也要讨厭他嗎。
也要讨厭到殺了他嗎。
安之流感到不知名的恐懼,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不隻安之流吓到了,顧執玉也吓到了。少年臉色突然變得慘白,身體發着抖。
“怎麼了,怎麼了安崽。”
顧執玉見狀,有些不知所措,起身不顧身上潮濕的水痕,貼近了少年,把他發着顫的身體攬進了懷裡。
一手輕撫他發抖的脊梁,柔聲開口。
“我不碰了,别害怕,别害怕。”
安之流剛才的情緒太過劇烈,現在整個人都有些反常,聽不見顧執玉的話,僵硬地埋在顧執玉頸肩處,又不自覺地咕哝着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
“我變不回去了……”
“不要讨厭我……”
顧執玉不知道怎麼了,卻還是一句一句回着安之流,嗓音極柔。
“你不用道歉,你什麼錯都沒有。”
“沒關系的,沒關系的。”
“我不會讨厭你的,你是我最喜歡的小貓。”
“小貓。”
“安崽,安崽。”
“安之流。”
顧執玉一遍一遍地喚着,不厭其煩,一遍比一遍纏綿缱绻。
直到身上人的體溫逐漸回暖,身體不再發顫。
少年呆愣愣地擡首看向顧執玉,卻見他那雙溫柔的眸子裡,仿佛蘊含着萬千山水的旖旎風光,映照着春色,灑下無限溫暖。
他生平所見風光,無一比得上。
*
樓月眼睛微微瞪大了些,有些訝然。這麼說确實是曾經那個人,她不自覺放下了心。
不過他這話說的怎麼聽起來像是被那個小師弟甩了。
“我待會做了托人送去,你先回去吧,不必候着。”
顧執玉聞言嘴邊蔓延起一抹甜笑:“多謝師姐。”
顧執玉回去後,研究了一下那吸收了黑蛟内力的妖丹。
卻發現暫時去不掉它表面覆蓋的靈力,便索性不管了。
到了将近酉時初刻,便提着早早送來的甜糕和酥餅去了桃花苑。
桃花開得正好。
顧執玉忽然想起,第一次給安崽帶甜糕時也是這個時節。
春光燦爛,太陽還未落下,現在的日光明媚而不紮眼。
顧執玉在院子裡的石桌旁坐下,吹着桃林裡清冽幽香的風,看漫天桃花飛舞。
覺得這地方可比冷冰冰的鏡水天好太多了。
現在離安之流回來還有段時日。
顧執玉卻沒有感到一絲煩躁,隻淡淡看着遠處的山峰在夕陽的照射下,被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
莫名地,想起一句話來。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
安之流午時尋了顧執玉沒尋到,一整個下午臉色都陰沉沉的。
習劍時似要把對面的岩石打穿。
終于等到晚課結束,便背着劍回了桃花苑。少年步伐極輕,走在桃林中不發出一點聲響。
安之流一路緘默,心中卻思緒萬千。
為何今日見他。
為何不在鏡水天,又去了哪裡。
又為何……這般對他。
卻在擡眼見到那個人時,全部都戛然而止了。
天色漸沉,青年一襲白衣被風吹得翻飛,卻如同夜裡的白月光一般讓人移不開眼。
空氣裡傳來熟悉的甜糕味和桃花釀的酒味。安之流一陣恍惚。
似乎,也不能算熟悉了。
他不知從何時起,再沒嗅到過。
什麼時候呢?
顧執玉喝着桃花釀,一見到他,嘴邊便漾開一抹笑,不知為何。
大抵是。
久别相逢,幸甚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