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四方城西部郊區通往位于城中心的調查處隻有一輛時隔一小時通一次車的城際輕軌,這兩輕軌是四方城通行最早的輕軌之一,将四方城自西向東貫穿。
苟天明和老瘋子到達輕軌站台時候車大廳中空無一人,頭頂生鏽的鋼架網撐開年久老化泛着黃漬的鋼化玻璃穹頂,靠近地面的鋼架撐腿上甚至爬上了一叢叢潮濕翠綠的青苔。
透過發黃的玻璃窗向外望去,破敗晦暗的天空下是日複一日走向衰敗的城郊區,在時間的腐蝕下成為熵增的廢墟。
遠處的市中心高樓林立,穿梭在城際間的輕軌列車在幾乎要聳入雲端的大廈間若隐若現,大廈上巨幅的電子廣告屏在日光下熠熠發光。
多少人窮極一生的夢想便是進入四方城讨一份穩定的生活,苟天明的夢想也是如此,因此在過去的二十年裡卯足了勁想要擠進這座繁華的城市,他也的的确确做到了,在家鄉親朋好友豔羨的目光中他拿到了四方大學基因研究所的實習生名額。
可惜,兩個月前他剛來到四方城時在街上不幸被搶劫的歹徒敲暈,醒來便已經到了流浪者監護站,穩穩地錯過了六月份實習報道的時間。
“想什麼呢,車來了快上車。”
老瘋子用胳膊肘拐了拐愁眉苦臉發着呆的苟天明,話音剛落,果真有一輛塗刷着【四方城歡迎您的到來】的輕軌列車緩緩減速進站。
苟天明和老瘋子連忙背起包裹踏上列車。
“您好,請出示您的有效乘車憑證。”
車門内一名身穿深藍色制服的女列車員臉上挂着恰到好處和煦的微笑柔聲提示道。
她的身材高挑纖細,五官精緻卻漂亮得像個毫無特點的假人——她也的确是個“假人”,是特别應用在四方城中用于社會服務勞動的具有定向功能的仿生人。
半年前四方城政府同“領生集團”,也就是四方城中最大、并且掌握着核心仿生技術的科技公司洽談後達成的政企合作項目,将一批具有特殊勞動功能的仿生人投放到社會中,來取代一些勞動價值低、消耗勞動力但社會收益不高的職業。
就目前來看效果還不錯。
“哦哦車票是嗎?在這兒。”
苟天明将外套左右兜翻了一遍找出兩張半透明特殊材質的卡片遞過去,列車員接過卡片将其插進制服口袋中,隻聽“滴”一聲響,車票核驗通過。
“祝您旅程愉快。”列車員微笑着說道。
在其身後車廂的玻璃隔門向兩邊徐徐打開,苟天明和老瘋子在過道右邊靠中間的一排坐下,随着列車員的播報列車開始啟動加速,漸漸駛離了西部城郊那座幾近荒廢的列車站台。
列車幾次進站出站,車廂中的乘客漸漸多了起來,此時正值清晨,許多面容憔悴的年輕人登上列車便疲憊地靠在座椅上休息,開始為新一天的到來做好奮鬥的準備。
緊臨苟天明二人的座位旁,兩名年輕女孩正拿着手機刷視頻,為了避免影響其他人視頻的音量很小,兩個人時不時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苟天明無意間聽到一耳朵,好像是關于昨夜淩晨的什麼新聞。
“你看着視頻上說的,又有人被路邊突然竄出來的野貓撓了……”
“嘶!這傷口可不小,要是我都要疼得哭爹喊娘了。”
“不是說這些流浪貓狗都清理幹淨了嗎?真可怕,走夜路被咬一口不疼死也吓死了……”
興許是前幾天流浪動物處理站的經曆,苟天明如今對“流浪貓狗”這些字眼相當敏感,于是目光不着痕迹地向那兩個女孩瞟過去,其中一個女孩手機界面上就是她們正在讨論的那則新聞。
視頻正正好定格在被襲擊的受害者的傷口上,大特寫鏡頭下手臂的皮肉被鋒利的爪子撕裂開三條又長又深的血口,鮮血順着手臂汩汩往出冒……
這會是普通野貓能抓出來的痕迹嗎?
苟天明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
他想起被詭異寄生時的崔敏,她那野獸一般冰冷嗜血的眼神,和能輕松将獵物撕成兩半的利爪。
如果那隻所謂的流浪貓也是被詭異寄生的怪物,能造成這樣駭人的傷口易如反掌。
可如果是這樣,那不就意味着這座看似光鮮亮麗的繁華都市裡,其實已經不知不覺隐藏了不知道多少那樣的怪物!
苟天明簡直不敢想這種可能性,那些詭異寄生在人或者動物的身體裡,看似平凡的皮囊下早已分不清是人類還是野獸……
“最近總是刷到這種新聞,誰知道是不是為了博人眼球僞造的噱頭呢,前一陣子不還有個小網紅哭訴說自己收到了動物襲擊嗎?”
“結果警方去了一調查,完全是自導自演的一出戲,這些人真是……”
兩個女孩說着便對這條視頻徹底失去了讨論下去的興趣,手指一劃便翻到了其他的視頻中去。
而坐在兩人身旁的苟天明,則在這炎炎夏日裡無端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個半小時後列車抵達調查處所在的四方城中心街,苟天明和老瘋子走下站台,險些迷失在擁擠的人潮中。
“這邊!咱們從這後面抄近道過去。”
老瘋子拽住走錯方向的苟天明,擡手一指是一條位于咖啡店後門的小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