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直直斬入了那道紅色的光柱,斜切而下,竟似将那道光柱撕裂了一道巨大的裂口,耳邊傳來震耳欲聾的巨響,好似山崩地裂,又像是萬雷齊奔,然而這一切聲音,終是被那聲如同從洪荒上古傳來的龍吟之聲漸漸湮沒,雙耳先是齊鳴,然後漸漸沉寂,仿佛眼前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那聲震人心魂的悠遠龍吟慢慢沉入了那個久遠的洪荒時代。
漸漸無聲的世界裡,隻見那條青色蒼龍,竟然從那道被軒轅承斬裂的縫隙中間一頭撞入了眼前那四道光柱,就在他們眼前,消失不見,然而那四道上古靈珠所成的光芒之柱,卻漸漸搖撼起來,仿佛裡面藏有什麼巨大的力量,要将這通天的四柱徹底毀滅。清漣發出的驚呼也同這四周的一切一樣無聲無息,軒轅承手執焚天,仰頭望去,一滴細細的汗珠悄悄爬上了他的眉睫。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這一刻靜止,然後,在下個瞬間崩塌。
軒轅承幾人腳下發出一聲轟然巨響,接着劇震一下,猛然下沉。軒轅承低頭一看,雙眉凝起,隻見他們腳下那已殘缺不全的祭台,此刻竟已全部分崩離析,石台塌落,無數巨大的石塊發出巨大的斷裂之聲,緩緩墜地。軒轅承右手将掌中的焚天向上一抛,喝一聲“行!”隻見焚天轉瞬化為一道巨大的暗紅長劍,倏忽飛于他腳下,軒轅承雙臂一舒,同時握住清漣和裴雲熙肩頭,微一使力,便已将他二人拉到了焚天之上,立于空中。
雷鳴般的巨響聲中,眼前壯麗的四色光柱,突然像是被什麼從内部擊碎,虛化成粉,卻并未零落飄散,仿佛什麼有生命的東西牢牢地吸引着它們,将它們凝聚在一起,沖天而起。
那是一條龍,一條身披四色瑞彩霞光的雄偉巨龍,就這樣在他們眼前,沖入了無盡的天際之中。随着這條瑞彩長龍一起飛向天際的,還有無數巨石瓦礫,整個帝神之城,仿佛都被這一股神秘的力量摧毀,所有的斷壁殘垣,都從深埋着的積雪和泥土中連根拔起,搖搖擺擺地向着天上倒飛而去。軒轅承站在焚天之上,默念了禦字之訣,在焚天身周形成了劍氣之牆,令所有倒飛的巨石都不能傷害到他們。
巨龍觸到天穹,一寸一寸,沒入其中,從被擊碎的天穹中心,急速向外推出一片明金色的光芒,好像金色的波浪轉眼覆滿天際,金色過後,是碧綠,再然後,是赭黃,最後一色,是那種無與倫比的鮮紅,如同熊熊烈火,又像是太陽升起前那滿天火燒一樣的雲霞…… 與方才那掠過的三重色彩不同,這最後的一片火紅,竟然遲遲未有消失,就這樣留在了方才還漆黑一片的天幕之上,一眼萬裡,遠過千山,隻要目之所及,盡皆一片豔紅,唯一的一點不同,隻是在帝神之城方才祭台的中心所對的位置,有一片巴掌大小的空隙,從這片渾圓的空隙之中,可以看到這片漠北之夜本來的深寒之色,在這深黑的顔色後,有一顆極亮極亮的星,冷的像是一隻狼的眼睛。
軒轅承緩緩收回目光,轉目四顧,四方一片空茫,除了他們腳下的焚天,再也空無一物,寒風貼着地面卷過,隻揚起無數冰冷的殘雪,無聲地落于這片一望無際的北疆荒原之上。
帝神之城,他的故鄉,那座在這北疆的天狼星下屹立了幾千年的神秘之城,就在方才的那一刻,徹底地消失在他們眼前,唯一可以證明它曾經存在過的證據,也許就是這茫茫雪原上方圓百裡之外邊緣那一周流動如同熔岩的暗紅,隻有軒轅承明白,這道若明若滅的暗紅湧動,描畫的正是帝神之城在這千年之中存在于世的古老地界。
天空之上,洋洋灑灑地飄落無數星點的紅色光芒,好像是未熄滅的火星,軒轅承伸出手掌,看着那鮮紅的火星徐徐落在他的掌心之上,有一點透心的炙燙,然後漸漸冷卻,直至熄滅,成為一段冷色的灰。
鈎吻沒有騙他,霜降之夜,召喚天狼,果然可以打開一座曠古奇陣,然帝神之城,也終将不複存在,他與軒轅氏,與娘親唯一的一絲牽連,終于……不複存在……
寒風挾裹着無數明滅的火星,拂起了他側臉的長發,幽幽的靜夜中,忽然響起了男子低低的哭聲。軒轅承怔怔站了一會兒,放下自己的手掌,低頭看着那個跪坐在他身旁,正自俯首哭泣的人。
“雲熙……”他隻說了這兩個字,卻終是沒有再說下去。
“雲熙,你、你不要哭了,你再哭,我和阿承……我們……我們……”清漣跪坐在裴雲熙身旁,聲音哽咽,她的眼中沒有淚,但那種悲傷的神情,卻比流淚更心碎。
裴雲熙忽然擡起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臉,放聲痛哭。在他一生之中,這是第二次,哭的如此悲痛,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