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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上面包車的黃強、龍峰此刻急得手忙腳亂地,黃強慌裡慌張地啟動着面包車,但面包車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龍峰皺着眉頭,吼道:“快點啊!”
“你以為我不想快!天氣太冷,引擎點不着啊!”
龍峰氣得拍了一下窗玻璃,抱怨道:“叫你換一輛換一輛,你就死摳,現在好了……要是被抓住了,我們倆都得吃木倉子。”
“你他媽少廢話!你行你來啊!”黃強一臉憤怒,換一輛換一輛,他給他的錢又不多,讓他怎麼換……
“來不及了。追過來了。棄車!”龍峰看着跑出商店的少年以及他身後跟着的兩男兩女,當機立斷拉開車門下車就跑。
黃強緊跟着也下車狂跑,“我們倆大男人難道怕他一個乳臭未幹的?要不我們做掉他?”
龍峰翻了個白眼,冷聲喝道:“你回頭看看。”
黃強回頭一看,“艹——怎麼有三個男生?”
雖說他喊一開始那個男生乳臭未幹,但不可否認對方個子實在太高了,不過個子再高,對上他和峰哥兩個老手,肯定也讨不到好處,所以他才萌生“做掉他”地年頭。
但……三個男生,還都是個子高,年輕蓬勃的少年,他可就沒有把握能夠弄死這三個人後還能全身而退,因此現在最佳的辦法就是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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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路面上的雪雖然被鏟到道路的兩旁堆積起來,但路中間的地上還是留着薄薄的冰雪,走路尚且要小心慢慢走,更何況是跑呢……
黃強、龍峰這幾年紮根在這個最北的城市,早就已經習慣了這裡冬天的道路,再加上他們穿的鞋特地增加了防滑的設計,因此跑起路來得心應手。
反觀陳恕就不行了,他腳上的鞋子并不适合,他也是第一次在附着碎冰的道路上跑,追着追着,他一個踉跄狠狠砸在了地上。
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摔倒在地的下一秒他手腳并用地爬起來,起身又追了上去。
寒風從他的耳邊呼嘯而過,眼看着前方那兩人離他的距離越來越遠,陳恕不由得心中一陣陣悲涼和絕望。
濕潤的淚水浸滿眼眶,顆顆滑落。視線模糊,他伸出方才擦傷的手随意抹了一把。
他咬牙瘋狂追着,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來,可是那兩個人卻還是距離他越來越遠。年幼的他毫無反抗命運的能力,十幾年後的今天難道他依舊無法掙脫命運的枷鎖嗎?
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陳恕撕心裂肺地喊道:“人販子——”
“抓人販子啊——”
他一遍遍喊着,用盡全身的力氣喊着……
道路上人煙稀少、空曠無比,隻剩下他一個人的喊聲回響着,陳恕内心毫無希望,這隻是他一個人的困獸之鬥。
“抓人販子——”張期期喊道。
“抓人販子——”林聽喊道。
“抓人販子——快來啊——”周嘉先喊道。
“有人販子,快來幫忙啊——”許蘭亭喊道。
不同音色的喊聲蓦然在陳恕的身後響起,此起彼伏、喊聲回蕩,他心裡頓時又酸又脹,好像又不是他一個人的困獸之鬥。
他仿佛又有了力氣一般,滿懷恨意地盯着那兩人的身影繼續追着,他的喊聲與身後夥伴們的喊聲交織在一起越來越響。
前方的黃強、龍峰内心越來越慌,艹,鬧大了……
與此同時,道路兩旁的商店陸陸續續有店老闆們一頭紮出來,“咋啦咋啦?啥事哦?我咋聽到抓人販子?”
“誰誰誰,哪個不長眼的偷小孩?天殺的人販子啊!”
“爺們我最恨這種人了……”
“……”
張期期見狀眼眸一亮,大聲喊道:“叔叔伯伯、大爺大媽,人販子在前面、在前面,我朋友追上去了……”
“他大爺的!”一大爺怒吼一聲,拔腿就追。
道路兩旁的商店跑出了男女老少,他們一個個拔腿狂奔,陸陸續續無數人彙聚成人流向着張期期指着的方向追過去。
他們齊聲喊着,“抓人販子啊!抓人販子啊——”
喊聲震天,成功将住在附近貓着過冬的人全給搖出來了,他們瓜子也不磕了,凍梨也不吸了,一溜煙地跑起來,竄出家門口就跟着人流狂奔過去。
天殺的,他們鎮得有十幾年沒有人販子了,今天居然有人販子撞他們鎮上了,不長眼的東西、喪盡天良的東西,他們鎮上的娃基本都是兩家人,三代人的心肝肉,娃要是不見了,家裡十幾口人得死一半!
畜生畜生啊!豬狗不如的東西!
張期期、林聽、許蘭亭、周嘉先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接近上百人的人民群衆,越來越多的人從他們幾個身邊跑過,有的邊跑邊回過頭來安慰他們幾個,“大爺我保證,在我們小鎮上拐不走一個娃!”
…
“娃,诶,男娃兒,人販子呢?哪兒啊,給大哥指一下。”一名看起來就格外強壯的中年男人飛一般地從陳恕的身邊蹿過,當他意識到陳恕就是方才那個女娃說的朋友時,便“光速”反身跑回陳恕的身邊詢問道。
陳恕一頓,片刻後迅速指着前方的岔路口喊道,“他們左拐進巷子了,兩個人,兩個都是黑色羽絨服,戴灰色帽子。”
中年男人聽完,也不多說了,他蒙頭加速追過去,當他左拐之後,确實看到不遠處兩個邊跑邊往身後回頭看的中年男人。
黑色羽絨服、戴灰色帽子,這條巷子就他們兩個人!人販子!闆上釘釘!
他大喝一聲,拉近與他們的距離,整個人往前一撲,将那兩個人撲倒在地。
黃強頓時哀嚎一聲,他的腳……他的腳好痛,好像是斷了,他剛剛聽到咔嚓一聲了,“峰哥……我腳、我腳斷了……”
龍峰聞言,心裡頓時一個咯噔,隻是此刻他也無法分神了,壓在他身上的男人明顯也聽到了黃強的話,對方一心死死地按着他,兩個人在地上打起了滾!
龍峰心頭一陣火起,騰出一隻手來摸索着羽絨服口袋内的小刀……
…
一個又一個人從陳恕的身邊蹿過,他們自然也聽到了他方才的喊聲,他們連問也不需要問地左拐狂飙過去。
陳恕仿佛是一個道路障礙物,他的身後的人流分叉着從他左右兩邊跑過,又在他的前方重新彙聚成一股人流。
無數人跑在了他的前方,跑進了他的賽場裡,他孤獨又執着地強撐着那口氣終于緩緩呼了出來。
陳恕不自覺地放慢了速度,當他終于拐彎後,發現自己根本靠近不了那兩個人販子、殺人兇手。他的身前是許許多多的男女老少,他們将人販子團團圍住,每個人都恨不得上前踹一腳。
“天殺的人販子,拐小孩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你們也幹?”
“這種人就是得打死……”
“禍害别人家庭的狗東西,死不足惜!”
“……”
人販子此刻距離陳恕站着的位置直徑至少有五六米遠,他就站在外圈聽着人群咒罵他們,看着人群毆打他們,痛快、非常痛快!
“陳恕……”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張期期終于跑到了這邊,在人群中找到了眼帶恨意、臉上神情卻無比暢快的陳恕,她輕聲再次喚道:“陳恕……”
陳恕臉上的神情頓時一僵,片刻後他閉了閉眼,再睜眼時便是張期期熟悉的模樣。
他循聲望過去,期期……還有她身後她的朋友們,也是他的朋友們,蘭亭、林聽、先哥……他們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卻無條件地相信他,追在他的身後,甚至更是因為他們為他奮力地呼喊,才有了眼前的這群熱心、憤怒的大家。
謝謝!真的……謝謝!陳恕無比認真地一個個看過他們的面容。
自從他患上了超憶症之後,巨大的信息量全部強塞在他的腦海裡,為了減輕這種巨大信息量帶來的麻煩,他總是有意識地去忽略别人的面容、忽視他們的存在。
其實哪怕是随眼一掃,他都能在往後一輩子的生活裡清晰地記得他們的面容、身型、音色,但這對他們不夠重視,他想要認認真真地将他們記在他的腦海裡。
……
一向内斂冷淡的陳恕眼神如此炙熱,張期期、許蘭亭幾人先是一愣,随即有些摸不着頭腦。
許蘭亭撓了撓頭,“陳恕……”……這到底怎麼回事?
恰在此時,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聲,截斷了許蘭亭的話,“不是說人販子拐小孩嗎?小孩呢?”
“是啊!小孩去哪裡了?”
“先别打了,問清楚問清楚。别是搞錯了吧?”
“不可能,剛才這大哥和地上那人搏鬥着呢?他都掏刀子了,要不是我剛好趕到,踹飛了那把刀,這大哥就得挨一刀。這人指定不是什麼好人!”
方才将黃強、龍峰撲倒的中年男人狠狠點頭,一臉心有餘悸的模樣,他雖然經常出入健身房,但最好的武藝也怕刀啊!
“我能作證,剛剛就是他踹飛了那把刀,救了我!”中年男人點頭蓋印,“這兩人不是好人!誰家好人随身帶把刀啊!”
“這倒也是,但這事到底怎麼回事啊?”人群議論紛紛。
身高一米八二的陳恕在北方大老爺們中依舊顯眼,更别說他那張精緻的臉了,中年男人準确無誤地在人群中看見了陳恕,對方雙眼一亮,大聲哎了一聲,喊道:“等會等會!我問問這男娃。剛才就是他說那兩人是人販子的。”
中年男人從人群中擠到陳恕的身邊,圍觀群衆以及張期期幾人也順着視線看向陳恕,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所有人都在等着陳恕的回答。
陳恕眼底泛着冷意,徑直走向躺在地上被打得遍體鱗傷的黃強、龍峰。
他垂眸望着仿佛兩條死狗一般的中年男人,年幼的他躲在櫃子中目睹了親生母親被這兩人殘忍勒死、他和弟弟被拽出了櫃子,那時候他覺得這兩人是多麼的強壯、多麼可怕、多麼不可逾越,然而現在呢……他們終于如當初的他一樣任人軟弱無力,任人毒打……
中年男人又一次擠到陳恕身邊,“娃呀!這到底怎麼回事?”……要真是個誤會,那他鐵定得進局子了。
陳恕薄唇輕啟,“星升倉庫。”
星升倉庫??中年男人滿頭霧水。
人群中有人突然驚訝道:“星升倉庫?那不是以前就廢棄了的倉庫嗎?”說話的人指着前方道:“巷子的盡頭可不就是星升倉庫嗎?就在這附近啊。”
陳恕神色一凜,立刻揮開他身旁的人群,往巷子的盡頭跑去。
其餘人見狀,紛紛緊跟着跑過去,衆人合力将破損的卷簾門弄開,灰塵漫天飄揚,站在最前方的陳恕看見了昏暗中一對被捆得嚴嚴實實、扔在地上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