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氣氛尴尬又仿佛冒着粉色泡泡般,沉靜中,陳恕抿了抿唇,低聲道:“期期……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他們人呢?”
他不敢直接挑明了黑暗中的那個親吻,這一點也正合張期期的意,畢竟她再如何大膽,到底還是一個花季少女。
張期期眼尾泛着羞怯,她輕聲道:“我一直沒看到你,就出來找你了。他們……他們大概還在泡溫泉吧。”
“嗯。”陳恕低沉應了一聲。
套房内再次安靜下來,微妙的氣氛持續漫延,就在陳恕準備再次随便找個話題時,張期期蓦然反應過來,她眨了眨眼,側身探究地盯着陳恕看,“對了,陳恕……你怎麼沒換衣服去泡溫泉呢?”
陳恕一頓,下意識将頭轉向另外一邊,回避她的視線。
張期期見狀,眼底閃過笑意,她将腳收起盤在沙發上,身體往沙發外探去,扭頭想要與陳恕對視。
“啊——”
張期期下意識驚呼一聲,上半身探出沙發外的她重心不穩,整個人往沙發外傾倒。
陳恕猛然回頭,迅速伸手環抱住她,與此同時張期期也下意識地伸手一拽,拽住了陳恕圓領的T恤口,兩人紛紛摔倒在地毯上。
陳恕雙膝跪地,手肘支在地毯上,他在她的身體上方,隻來得及雙手護住她的頭,而他身上的T恤被拉扯得變形。
少年鎖骨下的位置,處在下方扯着他領口的張期期一覽無遺,一條蜿蜒可怖的傷疤橫亘其上,她瞳孔驟縮,呼吸變重,臉色發白地望向他。
陳恕見狀,急聲道:“是摔到哪裡了嗎?哪裡疼?”他連忙起身半蹲着扶住她。
少年眼底滿是焦急、自責,他手足無措地望着她。
“你疼嗎?”張期期坐在地毯上,顫抖着伸手,準确無誤、輕輕地隔着他的T恤觸碰着他的傷疤。
陳恕愣愣地看向她指尖所觸碰的地方,一股難以言語的自棄瞬間席卷他的心頭,他眼底閃過沉重的晦澀。
他是個不堪又自欺欺人的人,即便是炎熱的夏日,他一身長袖長褲捂得額頭汗珠密布,他也要遮擋着全身的傷疤,甚至洗澡時也極力避免看自己的身體。
然而今時今日,這般難堪的自己卻仿佛赤裸裸敞開在他喜歡的女孩子眼底,他不由地感到憤懑、不公。
憑什麼,憑什麼這些苦難,世間那麼多人,卻偏偏要他來承受?他什麼都沒有,甚至連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也沒了那包裹得嚴嚴實實,卻一擊即破的可憐自尊。
陳恕沒有回答,他抿緊唇、撇開視線,将女孩搭在他胸前的手拿了下來。他任由内心情緒翻湧奔騰,面上卻還是平靜乃至冷淡,“我沒事。”
張期期微揚着頭,看着屈膝半蹲的陳恕,這一刻她覺得他就像一隻刺猬一樣,紮别人紮自己。
但沒關系……她心道,張期期微微起身,跪坐在地毯上,她上半身往前一撲就鑽到了他的懷裡,雙手環在對方的腰上,側臉貼着他的胸膛。
陳恕頓時頭皮發麻,雙手微微張開,想要抱着她卻始終膽怯。心髒在瘋狂跳動着,他仿佛都聽到了那如擂鼓般的聲音。
“你心跳聲好響啊……”少女眨了眨眼睛,仰頭看着他。
陳恕微微垂下頭,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他的耳後漫延上一片霞意。
當看清她眼底的促狹時,少年頓覺羞燥,同時心底也泛上一絲無奈的妥協,他“躺平”任她抱任她笑,那些難堪和自棄在她的溫暖燦爛的笑容下逐漸像潮水一樣退去,隻留下一片濕潤的痕迹。
“我能看看嗎?”張期期見他眼底情緒平和,于是試探着輕聲問道。
陳恕垂眸,若有似無地颔首,他坐在地毯上雙手往後撐、身體微仰,任由張期期抖着手半趴在他的身上,掀起他衣服下擺。
少年腰身精瘦,上面甚至附着一層薄薄的肌肉,然而此刻的張期期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早已經被滿身的傷疤攝取了心神,大大小小、長短不一的傷疤,一看就是不同的鞭子、藤條抽在上面時皮開肉綻,傷口結痂得不好後落下的痕迹。
“滴嗒——”
她眼底濕潤再也積攢不住地掉落下來,砸在了少年的白淨又猙獰的腰身上。
她的淚珠滾燙仿佛要将他的身體燙出一個洞來,陳恕慌張、焦急坐直身體,他伸手顫抖着擦掉她臉上濕潤的淚痕,低聲哄着她道:“是不是很醜,吓到你了?我們不看了。”
此時,她終于意識到這滿身的傷疤就是陳恕總是穿得嚴嚴實實,以及今天不泡溫泉的原因了。
“不是的。”她帶着鼻音道,繼續道:“我就是覺得難受,很難受。得多疼啊……”
疼嗎?疼的……無時不刻在疼……
他患上了超憶症,對于超憶症患者來說,痛苦、悲傷、難過、尴尬這類消極負面的情緒,會比美好的體驗記得更加清楚,它們時刻會在腦海中反複形成一個映像來回播放,這無形之中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超憶症患者的疼痛并不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減弱、忘卻。當年有多痛,永遠有多痛。
“已經結疤了,是不會再痛的。”陳恕微笑着道。
張期期皺起眉頭,抿了抿唇,還是一臉沉郁。想起上次在安置房小區與陳恕的親生父親和繼母打架的事,再結合他身上陳年累月的傷疤,不難推測出在陳恕身上留下這些苦難的是他的養父母。
……隻是腰上、胸口上有傷疤嗎?
張期期腦海中蓦然閃過這個推測,她猛地起身走到陳恕的後背,刷地一下子掀起衣擺,後背上同樣遍布疤痕。
她輪流掄起陳恕兩邊的袖子,疤痕、還是疤痕,他兩邊的手臂都有。
張期期氣得頭腦發熱,她氣鼓鼓坐在陳恕身前,腦門一熱的她伸出手去扯少年的褲帶,想要看看是不是連腿上也是傷疤……
陳恕臉刷地一下通紅,慌張、迅速按住她的手,咬牙切齒道:“張期期!你在幹嘛?”
張期期一頓,怒氣上頭的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此時她的手正扯着他的褲帶,一副要脫人家褲子的動作。
而震驚中的兩人并沒有注意到,套房的大門在前一秒就被滴卡刷開了,許蘭亭、林聽、周嘉先排排站着,目瞪口呆……仿佛被雷劈在了原地。
“啊——”
張期期驚叫一聲,她腦海裡緊繃的線瞬間斷開,猛地縮回了手,連連後退,“不、不是……我、我我我……”
“砰——”套房大門轟然一響,房門内部的門拴條卡在門縫上。
張期期一抖,随即緩緩回頭望過去,又看向陳恕,艱難道,“剛剛有人嗎?”
陳恕:“……嗯。”
張期期眼底“崩潰”:……
……還能是誰,肯定是同樣有房門卡的蘭亭他們,也就是說他們剛剛看見那一幕了?不是!誤會誤會!天大的誤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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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蘭亭、林聽、周嘉先并排背靠着套房外走廊的牆壁,紛紛平複着各自的心情,剛才那一幕炸裂、實在是太炸裂了……
許蘭亭結結巴巴低聲道:“期期、期期……是要霸王硬上弓嗎?”
林聽臉色一白,“這、犯法的吧?”
不怪他們如此作想,實在是剛才張期期背對着他們,三人并沒有看到她的神情,反而是陳恕死死按住張期期的手,一臉羞憤,仿佛在堅決捍衛自己的清白。
許蘭亭抖着手,“不行,我得去阻止他們。”
周嘉先:……
霸王硬上弓他是不信的,但剛才那一幕他猜測或許是少年少女荷爾蒙在作祟?行吧……他們年紀還小,這是堅決不行的!
周嘉先:“褲子還沒脫!快!阻止他們!”
許蘭亭神色嚴肅,沉重地點頭,猛然轉身一腳踢開房門,正氣凜然地大喊一聲,“期期,回頭是岸啊!霸王硬上弓是犯法的啊!”
霸王硬上弓……
張期期懵了,大懵特懵!随即一股羞憤席卷心頭,她起身抄起沙發上的抱枕狂奔過去,對着許蘭亭一頓狂揍。
“我在你心中就是這樣的人?啊?”
“你居然這麼看我!啊?”
“……”
許蘭亭被追着在套房内狂奔,他邊跑邊喊,“不是!我錯了我錯了!别打了别打了!”
坐在地毯上的陳恕看着他們在套房内隔着沙發轉圈圈,眼底不由地泛起一絲笑意。
林聽靠牆松了口氣,看來是誤會……還好還好,都怪蘭亭,亂說話,把她給吓得!
周嘉先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吧……連他都給蘭亭帶偏了!
被狂揍的許蘭亭怒道:“你是不是欲求不滿,怪我們打斷你們了……”
“你說什麼?我告訴你,你今天死定了……”
“啊,别打了!我說錯了我說錯了!期姐,饒了我吧。”硬氣不到幾秒的許蘭亭再次抱頭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