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講便是一整天,轉眼間便到了夜晚,使團在驿站住下。
來到驿站,裴行寂拿出随身攜帶的茶具與茶葉,慢條斯理地煮着茶。
若想煮出色、香、味俱全的茶,便要把握好“三沸”,正所謂“一沸如魚目,二沸如湧泉,三沸似鼓浪”,一沸時加入适當的調料,二沸時舀起一瓢水入熟盂,将碾好的茶末投入其中,三沸時間湯面上色如黑雲母的水膜出去,将二沸舀出的那瓢水加入其中煮沸,茶湯浮起“沫饽”便是茶中的精華。
茶煮好了,便該分茶,如何“雨露均沾”,将沫饽均施到每一杯茶中。
這喝茶也是一門藝術,從采摘到制成有個複雜的流程,若想保證出湯的成色,不僅要按照順序,還需精湛的技藝,缺一不可,這一切都是為了最後的一飲。
其間,蘭铎踱步而至,瞧見裴行寂又在煮茶,不禁冷笑了一下,他很難理解為何每一次喝茶都要興師動衆,因君弈在一旁,怕被君弈看出什麼,行了一禮便匆匆離去。
這一切都沒有逃過君弈的眼睛,君弈道:“他這是怎麼了?”
裴行寂不以為意:“沒什麼,瞧不起我呗。”
君弈微微撫眉:“瞧不起你?”
裴行寂一面分茶,一面搖頭笑說,“北焉的人最是尚武,我是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也不擅騎射,他們自然是瞧不起我的。”
君弈稱謝,雙手接過裴行寂奉上的茶盞,看着漂浮在茶水上的抹脖,說道:“難為你們和他們打交道了。”
“不辛苦。”裴行寂笑道,“有殿下在,蘭铎可不敢造次。”
“我?”君弈愣了一下,愣是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
“殿下上次不是賽馬赢了燕楚南麼?因為這一次勝利,那燕楚南斷不敢在殿下面前造次,我也跟着沾光了。”裴行寂笑歎,“其實使團與使團之間的交往也就那回事,畏強欺弱,本質也是國力的抗衡,國力強大了他們不敢怠慢,就像蘭铎,他再瞧不起咱們,也隻敢暗地裡想,可不敢鬧到明面上來。”想起蘭铎落荒而逃的模樣,他又忍不住輕笑,“我還挺希望那些使者都和蘭铎一般,将心思寫在臉上,也省得咱們琢磨了。”
裴行寂又喝了口茶,感受習習夜風,不禁道:“殿下運氣真好,八九月是最舒服的時候了,若是在冬季,冷都要冷死,比起北焉,還是烏延那邊環境更加惡劣。”
君弈疑道:“烏延?那不是沙漠裡的國家嗎?”
“正是。”裴行寂搖着羽扇,輕輕說道,“沙漠那個氣候,那叫一個吓人,即便是成群結隊過去,也要做一番心理準備,白日熱得要死,夜裡冷得要命,走幾步路還容易碰見些奇奇怪怪的景象,真假難辨,還有些出沒戈壁的毒蠍,隻需輕輕一蟄,咱們都可以去見閻王爺了。還有在沙漠裡碰見什麼可千萬别吃,還有躺在地上的駱駝也要敬而遠之,殿下可知道緣故?”
裴行寂故意賣了個關子,不料君弈道:“沙漠中渴死的駱駝容易爆炸。”
裴行寂驚異不已,這事他也是親身經曆才知道,忍不住問:“殿下出過國嗎?”
“沒出過。”君弈實話實說,“小時候我去過不少地方,但沒有離開過甯國。”
裴行寂揮了揮羽扇,奇道:“既然沒去過,殿下為何知道的這麼多”
“書上看的。”
裴行寂微怔:“書上?”
君弈點了點頭,“我想了解外面的世界,不能外出就隻能通過書籍了。”
裴行寂連連稱贊:“殿下果真是博覽群書。”
君弈道:“博覽群書倒是算不上,我看的書很雜,知道一點,但不通,不過是想借書籍窺探未曾見過的景色。”
裴行寂道:“殿下最喜歡哪一處景色?”
君弈答:“大漠。”
大漠?這倒是個罕見的答案。
戈壁灘确實很美,如果自己的身體能夠做到滴水不入也能行動自如,裴行寂也是願意欣賞沙漠之美的。他穿越過沙漠,有好幾次都是命懸一線,想起荒無人煙、寸草不生之地,他便由衷地感到害怕,他很難想象有人親身經曆過幹旱依舊能愛上沙漠,即便是愛财如命的商人,要他們穿越沙漠去進行買賣,也是要經曆一番。
“殿下沒有去過大漠吧?”裴行寂心想也隻有沒有去過的人,才會覺得大漠很美。
君弈道:“去過,差點死在那裡。”
裴行寂目瞪口呆:“險些喪命,殿下還是喜歡大漠嗎?”
“就是因為險些喪命,所以才迷人。”君弈沒來由地笑了,“在大漠,所有人和死亡的距離都是相同的,所以我很喜歡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