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什麼?”長泱裝作不高興的模樣,“以前我不高興的時候,也隻有你願意聽我說話了。”
林霁月笑笑,眼裡卻是寂寥無比:“如果我能像你一樣就好了。”
“像我?”長泱不解,“我又什麼可羨慕的?”
“是啊。”林霁月看着她,輕聲道,“你針灸從不失手,尋常人首次行針時都會緊張,你上手極快,且從來不顫抖。無論是面對怎麼樣的傷口,你也能鎮定自若,我就不行了,每次都要哭上幾回,才能克服。”
“那是因為那些病人是陌生人,我能夠冷靜對待。如果要我醫治很重要的人,我的表現就不是這樣了,真到那個時候,我怕是不敢面對,直接逃之夭夭。”說着說着,長泱覺得發冷,她不敢想象那樣的場景,稍稍想想,便覺蝕骨之痛。
林霁月啞然,她實在想象不出來長泱慌張的模樣。
長泱歎道:“在行醫這條路上你會走得比我長遠,我學醫有所重,若是到了我不熟悉的領域就不行了,而你卻是皆有涉獵,雜學旁收。你不像我這樣幹過糊塗事,硬生生自己跳進火坑裡,行事也自由,可以自己選擇自己以後要走的路。再說了,我學醫本不是為了救人,而是因為憤怒,在毒面前無能為力的憤怒。”
“毒.....”林霁月喃喃自語,瞬間明白了長泱話裡的意思。
“我對毒深惡痛絕,所以我才學醫。”長泱的表情很冷,“如果不是因為它,我也不會失去我的母親。”
長泱對毒的了解非常深,很多時候林濟世都自歎不如,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長泱的母親就是被人毒死的,死在長泱的面前,即便罪人已自盡,她依舊無法原諒,她的心從此缺一口,再也無法複原。
林霁月問道:“阿泱,我一直不明白,如果真的和你說的一樣,你這麼讨厭毒,又要經曆如此多的失敗,你為什麼還還堅持下去呢?”
長泱沉默了許久,霁月也沒有再問,過了好一會兒,霁月以為自己不會再聽到答案的時候,長泱的聲音忽然飄來:“因為很多事情隻有我才能做到,而且.....”
她緩了緩,繼續道:“我再也不想再看見重要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變故發生,我希望自己有能力去拯救,而不是無力地坐等厄運的降臨,我的堅持,可能就是為了那一刻而作準備。”長泱與林霁月參加了徐渺的喪禮,徐父徐母遵從了徐渺遺願,盡量從簡,不影響太多的人。聽到這些話,林霁月忍不住落淚,心說這樣一個心地善良、為他人着想的姑娘為何這般不長命。
待祭拜完畢後,徐母向林霁月道謝:“林醫師,謝謝你這些年為渺渺的付出,真的謝謝你!”
林霁月愕然,她沒能救回渺渺的性命,又如何能擔得起這一聲謝呢?
徐母看出了霁月的心思,安撫道:“林醫師,你不必感到羞愧,你為渺渺做的已經夠多了。我們渺渺五年前便被大夫們下了死亡通牒,人人都說她撐不過那一年,幸而遇見你與令堂,她才能順利過完十三歲的生辰,渺渺也常說這是你為她從老天爺那裡偷來的時間。”
徐父道:“是啊,林醫師,您真是咱們一家的恩人啊,若不是你,咱們與渺渺也沒”
徐母從懷裡取出一個荷包,遞給林霁月,林霁月打開,裡面放着的是一枚玉佩,林霁月有些猶豫,徐母解釋道:“這枚玉佩是我為渺渺打造的,她說把這個玉佩送給你,她說希望你帶着這枚玉佩,代她看這個世界,你看了也就代她看了。”
聽了這番話,林霁月忽然覺得自己先前的頹廢是那樣的沒有意義,自己這段日子以來無所事事,若無長泱昨夜的陪伴,險些一蹶不振。
再鋒利的刀,久久不用,也是會生鏽的,更何況是人?
行醫之人亦曉得世事無常,在渺渺病發之前,便是醫師的她也以為渺渺能安然度過今年。死亡來得是這般突然,不經意間,生命便就此逝去。
渺渺曾問過她将來想要做什麼,她毫不猶豫地回答醫師,渺渺又道:“這是一條極其艱苦之路,漫漫長路,光憑一腔熱血是難以持續的,還要有一顆按耐住寂寞的心,你能做到嗎?”
林霁月呆了呆,歎道:“你說起話來,格外的老成。”
“許是死亡逼近,所以很多事情都看得透些。”渺渺感歎,握住林霁月的手,一字一句地問,“回到剛才的話,你能做到嗎?你能堅持下去嗎?”
林霁月雖感到吃驚,卻也還是昂首挺胸地答複:“能!無論發生什麼,我一定會堅持下去的!”
渺渺聽後安心地笑了:“如果是你,一定可以做到。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頹廢!我知道的話,會生氣的。”
為什麼自己會忘記?
若不是這枚玉佩,她幾乎都要忘記曾經與渺渺有過這樣的對話。
林霁月瞬時明白了渺渺的用心良苦,自己再也沒有任何理由沉淪與頹廢。
這樣一想,她擡起頭來,對徐父、徐母說道:“這枚玉佩,我一定好好珍藏,斷不會辜負渺渺對我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