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把果果給忘了,那孩子心疼小恕。”
劉秀揪了一塊衛生紙,按在李桂芳的鼻子上,對她說:“使勁,用力往外沖。”
李桂芳傻傻的。
“我上次怎麼教你的,又忘了是吧。”劉秀說,“鼻涕也沖不出來。”
劉秀給她擦擦鼻子,把針線和打了一小塊的毛衣裝進布袋裡,一手拎闆凳和布袋,一手捉李桂芳的胳膊,踩着髒兮兮的積雪和泥巴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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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六下午,陳青果去小河村,她的好心情被突如其來的一出給攪了個粉碎。
劉秀讓人給打了,在床上躺着,房裡一股子濃重刺鼻的膏藥味。
據她說,打人的是個瘋子,别村的。
打了人就跑了,家屬沒錢賠,說死就是沒錢,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隻能認栽。
陳青果憤憤不平:“怎麼這樣啊!”
劉秀安慰沒經曆社會複雜的小姑娘:“這樣的事多着呢,世上哪能什麼都有頭有尾。”
陳青果看她沒血色的臉:“嬸嬸,真就這麼算了?”
“不算了還能怎麼辦。”劉秀咳了會,“果果,你把我杯子裡的涼水倒掉一些,加點熱的,我喝幾口。”
陳青果趕忙去倒水。
劉秀告訴她,王恕他媽媽有他看着,叫她别操心。
還說自己過兩天就能好,沒啥大事。
陳青果哪都沒去,就在床邊照顧劉秀,第二天也過來了。
劉秀睡了以後,陳青果趴在窗邊桌上眯一會,房裡進了人都沒察覺。
她就那麼趴着,皮膚白裡透紅,橘色羽絨服襯得她猶如一抹鮮亮的色彩,她壓在胳膊上的臉圓圓的,有股子肉感,下巴尖尖。
少女氣息十足。
那雙充滿靈氣的眼睛閉在一起,劉海應該是自己剪的,有點斜。
原來的小圓球耳釘,換成了星星,同樣是銀色的。
窗外烏雲飄走,光線明亮起來,睡夢中的她蹙起眉心。
當她醒來的時候,窗簾是拉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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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天放晴了,雪也不下了,王恕上午快放學才來的學校,陳青果想趁着中午時間和他聊嬸嬸的事,她悄悄跟他去操場,撞見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之前一到飯點,王恕就不在班裡,找不到人影,她以為他就算吃的不豐富,也該是有飯有菜。
哪知他就吃饅頭,榨菜都沒。
早該想到的。
她第一次見他時,他就是一副嚴重營養不良的樣子,一定能省就省。
饅頭看起來都不是學校食堂買的,是他在家裡做好帶到學校的,冰冰涼涼。
陳青果看王恕吃饅頭,想到他爸的死,眼皮狠狠跳了幾下,說話時聲音都顫了:“王恕,你平時晚飯都吃什麼?别跟我說也是饅頭。”
王恕幹咽饅頭,連皮帶硬邦邦的肉一起咽下去,喉結滾動着。
陳青果瞪王恕手裡的饅頭像瞪什麼不共戴天的死敵:“早上呢?是饅頭,還是連饅頭都沒?”
王恕依舊沒有理會。
他來操場後的健身器材屋前吃饅頭,不會是怕被人發現被看不起,他根本就不在意。
是這裡的視野開闊,能看見遠處群山和一望無際的天空。
“這樣下去,你的胃就壞了。”
陳青果鼻子一酸,心髒像被一隻手狠狠攥住,泛着密密麻麻的疼,她想說,她飯卡上沖了很多錢,他可以用她的。
王恕是不會同意的,别想了。
怎麼能不想。
“從明天開始,我給你帶早飯,我們一塊兒吃午飯,一塊兒吃晚飯。”陳青果用力攥了攥手指,“我打兩份,給你一份。”
王恕說:“我不要。”
陳青果自顧自道:“飯錢我會記在一個本子上,就當你借我的。”
或許是冷硬的饅頭把嗓子硌到了,王恕的嗓音很啞:“我債很多,還不過來。”
陳青果馬上說:“那就慢慢還,我不急。
王恕不置可否。
陳青果蹲下來和他平視:“王恕,身體是一切的基礎,身體壞了,談什麼未來。”
忽而有一聲輕笑擦過她耳旁。
不是錯覺。
王恕真的笑了。
那笑容沒有轉瞬即逝,淺淺淡淡地浮現在臉上。
陳青果第一次見他笑,本該激動驚喜,但她卻有種說不出的沉悶壓抑,她問他笑什麼。
王恕斂去唇邊弧度:“沒什麼。”
未來那種虛無缥缈一文不值,卻又價值連城的東西,他怎麼會有。
王恕看了看身邊的陳青果想,看了看他們來時落在雪地裡的腳印,深一腳淺一腳的,似乎是重疊着的,仿佛同路。
像是同路。
未來……他可以……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