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嬸燒的飯菜很油,每片菜葉子都浸泡在油裡。
陳青果食不知味,她一會兒想王恕手上的燙傷,一會兒想他照顧媽媽的樣子,一會兒又想他們母子相依為命的艱難,他以前,現在,未來要吃的苦。
嬸嬸關心地問:“果果,桌上沒你喜歡吃的菜啊?”
“不是不是。”陳青果忙說,“我都喜歡吃。”
嬸嬸說笑:“那你光顧着吃飯?”
陳青果吞吞吐吐:“我……我是因為……我我……”
“好了好了,你臉皮薄,不好意思是不是。”嬸嬸理解地說完,對看着長大的少年說,“小恕,給你同學夾菜。”
陳青果心跳快了幾分,不自覺地期待起來。
王恕低頭吃飯:“她自己會夾。”
陳青果咬咬嘴巴裡的軟肉:“是,我自己會夾,用不着你!”
後半句的字節都加重了力道,帶着賭氣的意味。
王恕仿佛沒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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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你去檔案庫找一下那個……”老趙回了趟派出所,“就那個……”
他叫不出失蹤人員的名字,索性自己去翻找,好在有大概年限時期,沒耗多少時間就找到了那份案宗。
失蹤人員是小河村人,叫常富有,失蹤時32歲。
他妻子劉秀,和他同歲,鄰村的,兩人是同學發展成的夫妻,自由戀愛。
那年代沒走媒婆說親路線,自主選擇對象屬于打破常規,算是一見值得津津樂道的事情。
夫妻倆感情很好。
據劉秀所說,她丈夫常富有是夜裡不見人的,身份證件在家裡,衣物錢财一樣沒帶。
老趙通過自己寫的報告回憶起了些片段,譬如劉秀聲淚俱下,哀求他一定幫她找回丈夫,要不是他攔着,她會給他下跪磕頭。
劉秀找不着丈夫,丢了魂一樣癱坐在派出所門口哭,實在是讓人可憐。
失蹤者家屬大多都是那樣。
報告裡沒提到線索,說明他那段時間一無所獲,老趙眉頭打着結走出檔案室,他那時候第一時間就走訪排查了小河村的村民,挨家挨戶問的。
無論是什麼案件,都有一定的時效性,時間越長,就越難查找線索,每年失蹤人口一大把,不亞于大海撈針。
那麼大個人,腦子也沒病,要麼是不想回來,要麼是回不來,無非就是這兩種可能。
家裡人不會不清楚。
剛失蹤那兩年,常富有的妻子劉秀隔三岔五的來派出所,後面就來少了,日子總要過。
老趙回想今日再次見到的劉秀,她從丈夫失蹤的痛苦裡走出來了,挺好。
穿過走廊來到辦公區,老趙敲敲一小輩的桌面,将案宗放桌上:“小李,留意留意小河村常富有這起失蹤案。”
小李看幾頁案宗有了大概了解,驚訝道:“趙哥,你怎麼突然跟蹤起來了?有進展?”
“沒。”老趙轉身,邊走邊開手機,“就是讓你留意,如果在外地或者别的案子裡發現常富有相關的線索,第一時間通知我。”
小李嘀咕:“那種失蹤積案,三五年七八年十幾二十年後找到真相都是好的了,線索什麼的,隻能等,看天,看命。”
“趙哥今天休息,還能為了個早就丢一邊的陳年舊案回派出所,八成跟失蹤者的家屬脫不了幹系,人不見了六年,家屬還在找吧,希望總要有的,不然人活着有什麼動力。”
小河村這邊,吃了晚飯,劉秀讓王恕送同學回家,說她會看好他媽媽。
王恕還沒開口,陳青果就拒絕了:“不用他送,我自己可以回去。”
“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劉秀不放心,非要讓王恕送。
陳青果還是拒絕,王恕從早到晚的收了一天廢品,很累了,她想他能早點休息。
劉秀跟陳青果各持已見,王恕全程安靜地看着窗外夜色。
最後還是王恕送陳青果回家。
秋夜,風涼飕飕,人從晃動的樹下走過,地上的影子拉長。
陳青果推着自行車走在前面,王恕推着自行車走在後面,他們之間相隔了三五步。
“你嬸嬸是一個人過嗎?”陳青果找話題。
身後隻有腳步聲。
陳青果不硬聊了,她跨上自行車,悶頭往前騎,後面總有車輪碾過地面聲響,始終不遠不近地跟着她,一直到她家的小區門口。
進了小區,陳青果留意王恕跟沒跟進來,發現沒有,她把自行車一停。
就在她要掉頭的那一刻,王恕進來了。
她眼睛彎彎,往樓棟方向騎,兩輛自行車在小區裡穿行。
前後停在21棟樓下。
陳青果把自行車推到路旁,和别的車輛挨在一起。
風裡蓦然多了一道聲音:“陳青果。”
陳青果站定,她還沒回頭,就聽王恕說:“别再去了。”
女孩沒有動。
“别再去我家。“王恕又說一遍。
陳青果抓着車龍頭的手指微微發白,她把書包往背上一甩,頭也不回地跑進了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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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雲淡,陳青果跟夏未未坐在科技樓的露天樓梯上面,旁邊是她們從小賣鋪買的零嘴和飲料,都好好的放着,沒能得到她們的關注。
夏未未歎氣:“哎。”
陳青果也歎氣:“哎。”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咋啦?”
“你先說。”
又同時開口。
“無聊啊。”夏未未說,“學上得一點都不激情四射。”
陳青果:“……”
“就這事?”
夏未未把腦袋靠在她肩頭:“無聊是何等可怕的東西,它會摧殘一個人的精神,消磨一個人的意志。”
陳青果深沉臉:“恕我不能理解。”
夏未未道:“正常正常,說說你。”
陳青果看着遠處雲卷雲舒,高深莫測地從嘴裡蹦出一句:“我想當超人。”
夏未未淡定地給她出主意:“那還不簡單,你晚上睡前把内褲外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