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身體平躺?”
陳青果趕緊把被她側過來的王恕放平,“頭側着……好……側了……”
“墊東西?頭下面?沒,沒東西給他墊啊!”
“不能往他嘴裡塞……好好好,不能塞不能塞……”
她試圖從王恕口中扯出自己那塊帕子,扯得手都疼了,“不行,扯不出來,他咬得太緊了怎麼辦?”
“哦哦那就讓他咬着是吧。”
陳青果拿着手機蹲在旁邊,兩隻眼睛不敢從地上的王恕身上移走分毫,生怕一轉眼,他就出現了新的症狀。
王恕脖頸強直,兩條手臂僵在上方,不停地抽動。
陳青果後心都讓冷汗打濕了。
過了不知是幾分鐘,王恕的四肢停止抽搐,陳青果立刻跟通話那一頭的班主任彙報情況。
“呼吸?呼吸是正常的,側着是吧,好!”陳青果讓王恕的身子側躺,“側着了。”
王恕原本有點向上翻的眼睛恢複如常。
好了嗎?
陳青果不确定,她和班主任結束通話就要确認,少年已經一點點地撐着雙臂坐了起來,他緩慢地取出齒間的帕子。
那帕子上浸透他的唾液,濕淋淋的。
女孩撇開眼,睫毛抖了幾下,也不知是不忍直視,還是怕他難堪尴尬。
總之,世界突然好安靜,操場外的蟬鳴都清晰了起來。
陳青果蹲着不動。
她偷瞄到王恕站起身,動作不是很流暢,八成還沒緩好。
頭頂落下一片陰影,沒伴随隻字片語,陳青果先一步表态:“不用謝。”
王恕頓了頓,發白的唇輕抿,捏着柔軟潮濕布料的指骨僵硬無比,就連嗓音都生硬幹澀:“你的,帕子,”
陳青果手一揮,大方道:“沒事兒,你随便扔哪……”
“洗幹淨了,放你桌洞。”少年說。
陳青果咽下被攔截的話語,把頭一點:“行!”
然後目送王恕離去。
“不跟我道謝啊?”
她難以置信地喃喃:“我救了你呢。”
“擱古代,你是要銜環相報的。”
少年帶着她那塊帕子走遠了,聽不見。
靠。
陳青果撫了撫心口,那會兒真吓人,她第一次面對癫痫病患者,是癫痫吧?
親人要在場,會無助崩潰,不知所措的吧,不管應對多少次,都沒辦法從容平靜。
陳青果心有餘悸地打給表弟:“我在操場,你來攙我。”
表弟慌慌張張地問她怎麼了。
“腿軟啦。”她一言難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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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帕子出現在桌洞裡,上面有股子肥皂味。
和王恕衣服上一個味道。
陳青果腦補王恕給帕子打肥皂搓洗的畫面,反應過來時,帕子已經被她繞在了手上,她無語地給拿下來,塞回了桌洞裡。
報道過後,就是軍訓。
陳青果覺得王恕細胳膊細腿的,還有癫痫,會曬暈的吧。
哪知直到軍訓結束,王恕暈倒的現象都沒出現。
陳青果不禁感歎自己看走眼,王恕雖然是嚴重營養不良的電線杆體型,但他也沒她想的那麼弱。
軍訓畫上句号就放假,大家盯着張黑皮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再是正式進入高中生活。
陳青果的同桌是個大眼姑娘,和她一樣不喜歡英語,一到英語課就蔫了吧唧。
尤其是每次的默寫。
老師叫人上黑闆,陳青果虔誠地閉眼做禱告:“萬能的主啊,請保佑我。”
同桌抽抽嘴,三中新鮮出爐的校花是個逗逼。
“陳青果。”
講台那邊丢下來斬立決的牌子。
陳青果面如菜色:“死了死了。” 她的屁股慢吞吞地離開座椅,腳慢吞吞地從桌底下邁出來,等她挪到講台上時,就剩兩個坑了,她占一個,剩下一個的主人待定。
“王恕。”老師念出名字。
嚯,主人定了。
陳青果碎碎念:“站我邊上,站我邊上。”
老天爺聽見了她的祈求。
然而王恕别說靠向她這邊,就連中間位都沒站,他挨着另一邊的男生。
陳青果不動聲色地離他近點兒:“你待會讓我抄抄,咳,就當是還我人情,怎麼樣。”
見王恕置若罔聞,她咬咬牙:“聽到沒!”
橫上了。
王恕一丁點反應都沒給。
陳青果意識到王恕這兒是沒希望了,她隻能自求多福,好在十個單詞寫出來了九個,隻有最後一個單詞她寫不出來,編了幾個都被她擦掉了,那一塊兒版面都花了,她煩躁地把手上的粉筆灰蹭在旁邊,眼睛悄咪咪地往王恕面前的版面上斜飛。
那一個個字迹漂亮的單詞從她眼裡掠過,她聚精會神地研究最後一個。
看不清。
她不自覺地偏動脖子,想看清點兒。
在講台下面巡視的老師發話:“陳青果,自己寫自己的。”
陳青果臉一紅,她決定放棄第十個單詞,沒全部寫出來就沒全部寫出來,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完美主義可要不得。
自我說服完畢,陳青果心安理得地就要轉身把粉筆放回講台,耳邊猝然有音節,輕得猶如一陣風拂過。
那風裡含着一個單詞。
陳青果愣了一下,她心怦怦跳,快速按照王恕的提示寫下單詞。
這下人情還了,兩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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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青果這次默寫錯了兩個單詞,她自我感覺還是很滿意的,但表弟不。
他苦大仇深地坐在她同桌的位子上,看她把默錯的單詞一個罰抄二十遍:“姐,我想不通你為什麼不把r寫在b後面,br,布入,這不是一家的嗎,你用a把它們拆開幹什麼。”
“我知道是一家的,我也沒想拆散它們這對有情人,”陳青果的手肘壓着英語本,圓珠筆在本子上刷刷地寫着,“那我不是一到黑闆上默就緊張嘛,人一緊張,腦子就白了,會的都能忘光。”
表弟從頭到尾檢查她抄的單詞有無出錯:“有什麼好緊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