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走回陽關鎮鎮門口。
筋疲力盡的他沒有多想,僅疑惑地多看了一眼今日守備格外森嚴的鎮門。
被鎮門守衛詢問出城原因和搜完身後,小乞丐就進了鎮門。
在鎮門口附近蹲守的竹竿等人,一見小乞丐回來了,立馬擁了上來。
竹竿眼眶紅腫、神色焦急地往小乞丐身後看,果然和他遠遠看見的一樣。
小乞丐是一個人回來的。
前方是來回在鎮門口巡邏的守衛,竹竿不敢在此大聲喧嘩。
他拉着小乞丐往一邊偏僻處走,壓低着聲音,聲音有些沙啞道:“老大,小妹呢?”
小乞丐神色怏怏,他今天很疲憊,精神和身體上都很疲憊。
他随口道:“小妹不是和胖子一起的嗎?上午我們去買的那個藥,你妹妹喝了好點沒?”
竹竿全然沒聽到小乞丐最後一句問話,他小聲而着急道:“你不是追着小妹出城的嗎?!”
小乞丐詫異地皺起眉,他看向竹竿,也回頭看了一眼跟在他們身後,一衆紅着眼流着淚的小蘿蔔頭。
這時,他才感到不對。
竹竿眼眶快速泛紅,眼淚如洩洪的水閘,他哽咽道:“老大,胖子沒了,小妹跟着殺了楊鴻傑的人一起逃出了城。兩個時辰前,鎮長府派了一隊人馬出城了。”
小乞丐感覺到一陣眩暈,身形也有些不穩,他抓住竹竿的手臂:“你說什麼?”
竹竿再也憋不住了,現在他們在一處偏僻地,不會引起守衛的注意,他嚎啕大哭:“今日中午,有兄弟在鎮門口看見了小妹,她正跟着兩個男人出城。我們的人以為小妹被這兩個男人挾持了,想要上前搭救,小妹卻搖頭,阻止了他們上前,還、還。”
他哭得有些喘不過氣。
小乞丐抓緊竹竿的手,追問:“還什麼?”
竹竿暫時說不出話,跟在後面一個稍長點的孩子紅着眼替他回答:“小妹還做了手語,讓他們轉告我們。不要管她,好好活着。”
小乞丐閉了閉眼睛,穩住情緒,他回憶起回陽關鎮的路上曾看見的那一隊氣勢洶洶的快馬。
他問:“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聽到胖子被人淩虐而死,現在屍體被挂在鎮中心廣場的高杆上,小乞丐也紅了眼眶。
僅僅一天,她走了,胖子沒了,小妹不見了。
他收斂住心神,對身後剛向他搭話的人吩咐道:“你去找鎮南的岑唯,就說鎮西的寶丁來找他索要他曾欠的恩情,讓他給我備一匹馬和出城方法。”
那人遲疑道:“老大,鎮門封鎖了,還能再出去嗎?”
小乞丐寶丁:“你去吧,岑唯他總會有辦法。”
那人沒再猶豫,往鎮子南面趕去。
寶丁帶着身後的一群小孩往他們栖身的鎮西小巷走,他邊走邊安排:“那些知道小妹出城的兄弟都在小巷還是在哪裡?沒在的,讓他們全回小巷。等岑唯的消息傳回來,我就出城找小妹。小妹跟着那兩個男人走,是不想因為楊鴻傑的死連累到我們,我不能不管小妹。這是我身上所有的錢。”
寶丁把身上的荷包塞給竹竿:“你是我們這一群裡,年齡最大的,我出城後,你得穩住。”
竹竿推拒,他急道:“老大,我跟你一起出城把小妹找回來吧。”
寶丁微微搖頭:“小妹就是不想連累我們,才跟着兩個不認識的男人出城逃了。你跟着我,到時候巷子裡的其他兄弟穩不住,冒頭出去被鎮長府的發現和小妹胖子有關系,小妹的努力不就白費了麼,你就聽我安排吧。胖子,胖子的……”
他咬了咬牙才将話完整地說出來:“胖子的屍體,沒有我的允許,你們都不許去動,也不許有兄弟去鎮中心看,鎮長府的人會時刻注意胖子的屍體,一旦去看的人沒控制住情緒,就會把禍引回小巷。放心,胖子頭七的時候,我一定會讓胖子入土為安。”
他們回到鎮西栖身的破舊小巷。
他們剛一進去,住在巷子裡的小孩們都冒出頭,紛紛向寶丁打招呼。
寶丁擺擺手,在一片老大的招呼聲中,拉着竹竿進了自己平日住的小屋。
他在屋裡的角落撬開幾塊石磚,從石磚下取出一堆黃紙,他吹了吹黃紙上沾着的灰石砂礫。
鋪開其中七張符紙,咬破自己的指尖,逼出自己指尖的鮮血,動作利落熟練地在符紙上繪下符咒。
随着一張張符咒的制成,他的臉色也越發蒼白。
繪到最後兩張,站不穩了,平日繪制十幾張都不成問題,今天卻很吃力。
竹竿及時扶住寶丁,勸道:“老大,咱不畫了,你先歇會兒,喝口水。”
他将水杯送到寶丁口中,寶丁喝完一杯,便推開竹竿繼續繪符。
他沒有靈力,不能用靈力制符。
普通的朱砂也沒有他的血效果好,如果想一張符紙支撐一天且不被有修為的修者發現,隻有用他的血繪制。
隻是,他也僅能做些登不上堂面的玩耍一般的符篆。
寶丁的眸光有些黯淡。
制完最後兩張,寶丁将它們交給竹竿:“這七張是鬼打牆符,我離開後,就貼一張在巷口,這樣就算鎮長府的人後面真找來了這裡,隻要兄弟們不出去,就不會被抓住。”
寶丁又排出七張,繪制新的符咒,他邊畫邊說:“我現在制作的是辟谷符,若是鎮長府的找來,他們一直守在外面,而我們的食物都吃完了,就每天煮一張這符咒,每人喝一小口,可以管一天不餓。”
竹竿握着手中的符咒,眼眶又紅了起來。
總是這樣,他們這些人比起是老大的兄弟,更像是老大的拖累。
“喂,回神。”寶丁把繪好的辟谷符也給竹竿,面上因為失血過多,已經沒有一絲血色,聲音也虛弱着,他低聲囑咐,“想什麼呢?這些符收好,還是老規矩,這些符咒的來曆别讓大家知道。”
遣去鎮南的小孩回來了,此刻正站在寶丁屋外望着寶丁。
寶丁對他點頭。
寶丁回想了自己安排的事宜,确定沒有遺漏,便對竹竿正色道:“朱興,我把這一巷子的人都交給你了,等我回來,巷子裡的人可一個都不能少。”
朱興含着眼淚,重重點頭。
寶丁輕輕笑了,他拍了拍朱興的肩膀道:“走了。”
天上半輪彎月映照着破舊小巷上淌着水的石闆路。
一個小小身影從巷内往外走去,逐漸消失在夜色中。
*
陽關鎮中的一處平房内。
一隻雪白的鴿子站在窗棂上,斂着翅膀低頭啄食着窗前放置的一小碟生米。
還未換下身上衙衛官服的年輕人,在燈下提筆寫字。
在他左手邊有一張平展開的兩指寬紙條。
他寫了一字,又偏過去看一眼這紙條。
紙條上字迹娟秀。
[吾已沿路返回,望汝在鎮内當心。]